“吞噬重奏”的光芒刚刚熄灭，四周高温的余烬还在闪着星星点点的红，这一能力作为攻防兼备的秘技，其威能之强大在强者如林的猎灾队团体中也是极为有名。但这种能力的短板也十分明显，此时嘉丽想要再次发动能力去支援防线被撕开的地方，但却有心无力，只能紧咬着牙关在队友的掩护下撤回本阵当中。
在西北方的两支队伍配合不及被一只敏捷的虚灭窜入后，场面就逐渐失去了控制。猎灾队构成的防御圈不断回缩，本来作为后防的第二阵营也已经加入了战团来击杀这些趁虚而入的虚灭。但是虚灭群仿佛汹涌而来的黑潮般连绵不绝，没有人知道他们组成的这艘战船能够在风雨飘摇中坚持多久，唯一确定的是，如果他们落败，那些手无寸铁的莱特城居民与新兵就再无反抗能力，只能任其鱼肉。
“到底还有多少虚灭？”这是所有猎灾队队员心中的呐喊。
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虚灭还留在莱特城的边界上。这些东西已经塞满了城市内部，街巷上，空屋里甚至屋顶上都有这些怪物的影子，它们本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但现在已经被瘟疫改造成噬人的虚灭，它们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会跟随嗜血的本能不择手段地接近猎物。但它们并非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的军团，在烈火与枪火中抛下了众多尸体后已经没有了刚刚入侵时的数量。但它们不介意，“同伴”的概念在他们的世界中根本不存在，它们的意识中只有自己无尽的饥渴。
正在战斗中的人们不知道这一点，他们的眼前只有不断涌来的敌人。嘉丽在机械的开着枪，她的手臂已经近乎失去了知觉，但她依旧在尽力维持精准。混乱中她回头看了一眼总局的方向，尽管知道不可能再有援兵，但她此时却突然希望那个人出现在身后，哪怕只是送来一句鼓励。
......
一小时前，莱特城外北部林地。
少年坐在树枝上，他听见不远处传来清晰地脚步声，不禁眉头一皱。
“哎呀，非要选这个位置，太不照顾前辈了。”男人从密林的阴影中走出来，对树上那顶显眼的白发抱怨道，一边拍打着蓝色工作服上的尘土。
“JOKER说过，我们不能暴露。”少年回过头，脸隐藏在面罩里让他的声音略显模糊。
男人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淡紫色双眸，摇了摇头说道：“老大巴不得我们暴露呢，他才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可是雇主不想。”少年跳到树下，轻盈得像一只山猫。
男人知道他在说什么。所谓不想暴露只是那个神神秘秘的雇主不想让自己暴露，监理局可以被虚灭碾平，但是不能毁在任何一个人类手中，雇主显然害怕自己被扣上人类公敌的帽子。但他不能把这些道理告诉面前的少年，这孩子只会执行命令，不可能弄懂这其中关节。
男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说道：“那任务完成了，‘兽群’已经按计划引入莱特城，我们可以走咯。”
“不，还有几个必须确认已死的人。”少年不再搭理男人，径自向林地外走去。
男人撇了撇嘴跟上去，他这样说只是为了逗一逗这个过分认真的后辈，但是得到的反响却相当无趣。
少年走着，却毫无征兆地猛然后跃，他一旁的树上死死地钉入了一柄双刃匕首。这柄暗器表面磨砂，没有反射出任何光芒，但依旧被躲开了。
少年没有说话，他抽出武器，那是一条长鞭，皮质的鞭身编入细长的铁链，在他手中叮当作响，长鞭的一端寒芒一闪，镶嵌着一枚锋利的棱钉。他盯着匕首飞来的方向，弓起身戒备，淡紫色的双眸带着强烈的杀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并没有继续偷袭，反而是拎着长刀走了出来。少年看见了那与他完全相反的墨黑色头发，也看见了一双与他一样的眼睛——冷漠，骄傲，孤独，杀机四伏。
路陌看着站在面前拿着武器的少年，用拇指指着后面问：“你们做的？”他指的是莱特城方向冲天的火光。
少年没说话，路陌的眼睛让他感觉到危险，相比之前面对过的那名猎灾队队员，现在这种感觉强烈得多。他抖开手中的鞭子，在这一瞬那柔软的武器上竟缠绕起丝缕的电光，不知这少年是不是一名异能力者，抑或只是使用了特殊的武器。
路陌看着这一幕，身上却毫无动作。刚才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就当做是默认了，但他没有做出任何有关愤怒的举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年突然挥动了握着武器的手，长鞭带动地上的落叶向路陌席卷而来，电光像是凝结在那枚棱钉上，像是弹向猎物的银蛇，直指路陌的眉心。少年看着呆立在对面的对手，认定这一击必定能够取其性命。但他想象当中飙射出的血液脑浆却没有出现，只有一簇火花爆发出来。
路陌右手将刀提起到面前的位置，拇指顶住刀镡露出一截刀身，那枚棱钉精准地击在这截刀身上，发出刺耳的鸣响。少年心知不妙，立刻收回自己的武器，但路陌却动了起来，他单手握住刀柄，任凭刀鞘滑落在地，整个人黑豹一般冲出。
长鞭虽然攻击力极强，但是在收招时却会露出极大的破绽。路陌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任其先发制人，他挥刀，诡异的绯红色刀刃在风中呼啸。少年急忙后退，那电光也猛然回缩，却比鞭身更快，转瞬之间就凝结在他的右手。他竟是用长鞭的手柄硬接了这一刀。那乌黑的手柄被刀刃割纸一般削去了一截，随着少年肩头与手上伤口溢出的血液一同落在地上。
路陌没有继续攻击。他回味着刚才劈砍的手感，确认了面前的少年的确是异能力者，刚才那种仿佛盾牌一般的电能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武器能够产生的，起码不是那条软绵绵的鞭子。
他沉默地转过身向着监理局方向走去，却听见身后破风声袭来，只好抬手随意的挡下了这一击，力道弱了许多，那条长鞭上已经没有电光缠绕，随着这一击紧紧地缠在他的刀上。
“你为什么要走？”那少年低吼着问。
“你太弱了，而且我不喜欢杀人。”路陌的声音像是能凝出冰凌。
“你说什么？！”少年怒吼着冲向路陌，同时挥舞起将剩余的鞭身，像是飓风般抽打过来。
但路陌比他快了太多，还被长鞭缠着的刀在一息之间就到了他的面前，刀尖所指，是他睁大的左眼。他想停住身体，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绯红色的利刃在他眼中无限的放大着，一瞬如隔年。
但那刀却没有刺中，在他眼前不过一指的空中稳稳地停住了。他看见一只手紧紧地握在利刃上，那掌心的伤口必然是深可露骨，但却没有血滴下来，而另一只手就按在自己的肩上，将自己稳稳地刹在了原地。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脸色凝重地站在两人中间，正是他阻止了路陌的刀。他迅速松开了握住刀身的右手，把那只手背到背后，然后带着被惊呆了的少年退开了几步。
“后辈不懂事，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那人突然变了脸，如同市井小民般对着路陌点头哈腰地说。
路陌面无表情地抖手震落缠在刀身上的鞭子，转头背对着两人边走边说：“不管你们是谁，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也别再出现在这里。”
待路陌走远后，他一巴掌拍在少年雪白的发间。“这下可是真的完不成任务了啊，白，那家伙咱俩联手也不一定能在天亮之前解决。”他抱怨道，但少年已经完全呆滞了，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男人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的确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但直到现在才只是渗出了几滴血珠。并不是他自己做了什么，男人心里很清楚，是那把刀在割开他的皮肤肌肉的同时，飞速的吸干了所有流出的鲜血。
“幸亏松开得快。”他扛起被他称作白的少年，走向密林深处，“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呢？真麻烦啊。”
......
莱特城中，仍是一副混乱的光景。格雷与莱昂站在一号楼的大门口，听着虚灭的尖啸声离总局越来越近，两个人的心中都填满了焦虑不安。
“妈的，就只能在这里等！”莱昂一拳砸在墙壁上，震落了不少干结的墙漆。
格雷看着伙伴的样子却也没法去安慰，因为他的心情也好不了多少。战场就在面前，但他们却只能与普通市民一样等候战争结束，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这种感觉没人会喜欢。
枪声与喊声溢满城市，那仿佛是来自战场的呼唤让格雷手心满是汗水。他问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不是那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孩子，为什么还是只能被别人保护。他清楚就在外面有人正在与毁掉他一切的虚灭作战，有人正失去生命，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是像七年前一样无能。这种感觉渐渐遍布他的全身，化成一种蚀心的痛楚，令他没来由的生出剧烈的愤怒。
他们只能紧盯着大门的方向，盼望有人飞奔而来告诉他们战斗已经结束，盼望满城的枪声在下一刻彻底静止。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别说好消息，就连一个人都没有来过，加尔嘉德教授、哈伯鲁教练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留守在一号楼的人们仿佛已经被世界忘记了。
“不行，我要去外面！”莱昂突然向大门外走去，待到格雷反应过来追上去时，他已经快要到街上去了。
“我们不能去，去了只是送死！”格雷虽然也想跟莱昂做同样的事，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意气用事。于是他死死地拦住莱昂的去路。
“与其在这里傻等我宁愿送死！”莱昂拼命地挣脱，两个人几乎是扭打着出了大门，到了街上。
撕扯中，格雷突然看见一个身影向这边飞速移动着。那是猎灾队的战斗服，两人都是一眼就辨认出来，连忙各自分开。终于有人过来了，但格雷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
猎灾队队员出现在这里，难道前面已经顶不住了？虚灭已经入侵到这里了？格雷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身后的建筑里就是几千名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如果虚灭到达这里就说明莱特城已然告破。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快到一号楼里去！”那名猎灾队队员大声喝道，他看出来这是两个新兵，和居民一样需要被保护的新兵。
“我们......”格雷一时语塞。
“前线怎么样了？”莱昂焦急的询问道。
“还顶得住，但是有几只虚灭跑了进来。我来这里保护你们，很快还会有人手过来。快，你们先进去，这里不够安全！”猎灾队队员端着制式的枪械，语气急促地催促两人。
格雷听到这话心便稍稍放下了些，前线还能顶住就说明还有希望。他拉着还想说话的莱昂准备返回一号楼，但还未走出十步，就听见背后传来激烈的枪声。
两人在诧异中回头，看见那名猎灾队队员持着枪向他们踉跄着跑过来。“快，快跑！是虚灭！”他狂喊，身后是鲜血结成的脚印。
五只虚灭从他身后慢慢踱出，仿佛那是一种面对猎物的谨慎与从容。这几只虚灭的等级显然不低，不是那种只会尖啸着扑向猎物的野兽。它们甚至懂得偷袭，就在那名队员转身的时候从背后重创了他，不然如果是正面对敌，即使不能消灭它们，也不至于被其得手。
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孤身守住总局，所以他做了一个像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决定。他面对着两名新兵，抛出了他的枪。
莱昂从未真正面对过虚灭，出身贵族从小就受到精心呵护的他在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的那些决心都是那么不堪一击。虚灭的尖牙利爪就在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上面甚至依稀可见沾染着脏污的血迹。它们的毛发遍布全身，覆盖着过度发育以至于虬结在一起的肌肉与青黑色的皮肤。这些东西真的曾是人类？莱昂感觉双腿发软，冷汗已经遍布全身。他转过头，看见呆立在原地的格雷，仿佛已经因为恐惧失去了意识。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那么他们两人，以及身后的几千人都会沦为这五只虚灭的腹中餐。他催促着自己，强行运作自己的身体。“动起来！莱昂·迪雅热！不能懦弱地死去！”他在心里对着自己怒吼，然后他扑出去，接住了那把枪，而与此同时，五只虚灭也抛下了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那名队员，向新的猎物突进。
莱昂熟练的倒地翻滚，这些训练做了成千上万次，只要迈出第一步身体就会自己按部就班地动起来。他拽住格雷的衣领，一边后退一边扫射。但格雷像是没有知觉一样，让莱昂感觉自己在拖动一具尸体。
格雷知道自己看见了虚灭，时隔七年他再一次与这些形容各异但统统丑陋无比的东西面对面。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只有平静。恍惚间，他又看见了那座被当做教堂的小木屋，那些欢跑的孩子，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出现在背后。但他动不了，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格雷，格雷。”那个声音唤他。
他知道时候不对，他知道如果自己在不醒来就必然有人会死去。
“格雷，格雷。”那个声音越发近了。
他想动起来，哪怕是一根手指，但一具无形的枷锁将他绑缚起来，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去，他像一个目盲的人，站在原地，被一切光摒弃。
“格雷，格雷。”那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带着温热的呼吸，带着不舍的悲伤。
格雷突然懂了，他不再用力挣扎。他轻轻的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七年前不会，现在也不会。放我去好吗，修女？”
他突然轻松了，身体重又回到自己的掌控。在那个瞬间，他听见一声轻笑。
光明重新降临，他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洒落在脸上，那是泪水吗？他不知道，他用手摸上去，然后放到眼前辨认。
手上一片鲜红。
他在瞬间完全清醒过来，他半躺在地上，一个高大的背影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几支利刃般的指甲刺穿了那个人的腹部，从背后伸出来，泼洒出一片绯色。
莱昂勉强转过头来对他说：“醒了就快点跑，别在这里碍事。”他的声音沙哑，但是却带着庆幸的笑。
庆幸什么呢？我终于醒了？可以自己逃跑了？
愤怒在这一刻注入格雷的血管，冲入他的心脏，然后一遍一遍的重击这他的大脑。他极度狂暴的伸出手臂，从虚灭的手中将莱昂夺回。
然后他怒视着那五只怪物，没有恐惧，没有悔恨，只有愤怒，如风暴般能吞食一切撕碎一切的愤怒。苍蓝色逐渐占据了他本来黑色的双眸，他抱着重伤的莱昂，仿佛怒神降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