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树内敛，要么不开口，要么总能让人打心底感动，比如他之前说的“我恨不得替你生病”，比如他刚刚说的“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我思忖，有那么一瞬，认为婚姻之于爱情，并不算什么，我知道他爱我就已经足够。但我更多的还是对现实的无奈，如果我没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我们此刻应该都沉浸在怀孕的惊喜里，猜测着胎儿的性别，迫不及待地想着乳名。
江树的来电铃声结束了我们之间无声的拥抱，也暂停了我们之间无解的话题。他接起，简单说了几句后，挂下电话。再看我时，眼眸里又出现了曾有的纠结与无措。
我理解，故而说道：“你去公司忙吧，我也该回去了。”
他点点头，说：“我送你。”
车子出医院没多久，我们就发现这场雪给A市的交通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路面上已被堵得满满当当。好几分钟也不见走动后，交通广播里传来了前方立交桥上有小事故的路况消息。我昨晚睡得晚，加之又感冒，这会车子一停，车内暖风微微一吹，便打起了瞌睡。等到我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床上，而周围是我所不熟悉的陌生环境。
“江树。”我叫了一声。
房间的门应声而开，走进来的却是吴姐。
我愣了下，问道：“吴姐？怎么是你？先生不是送我回去么，这是哪里？”
吴姐见我已坐起，忙走过来说：“这是景山公园附近先生的自留房。先生说你怀了孕，需要人照顾，就把我叫过来了。夫人，你再躺会，我的汤才刚炖上没一会呢。”
吴姐这样一说，我便什么都懂了。江树舍不得我跟孩子受苦，但又没法说出让我跟着他一起回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另外给我安置个去处，再找个可以放得下心的人来照顾我。
“先生去公司了吗？”我问。
吴姐点了下头，边将我放躺边说：“才刚走不到十分钟。”
我“哦”了一声，吴姐随即问道：“夫人，你跟先生闹什么矛盾了？怎么半夜还能离家出走？回来了也不到家来住？”
我忡了下，问道：“先生没告诉你吗？”
吴姐摇摇头：“先生怎么会跟我说呢，但是自那晚你走之后，先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垂眸，心生无地自容的惭愧，即便那是个事实，也不敢轻易承认与提起。
吴姐见我不说，也没有继续追问，替我揶了下被子，又叮嘱了几声便出门去了。
我在吴姐的精心照顾下，没两天感冒便痊愈了，这期间江树没有来过，但吴姐每天都会带通过和老汪的电话沟通，带给我一些有关于他的消息。
这会她打扫完毕又开始套着老汪嘴里的消息：“你现在在哪里？怎么跑那个地方去了？是吗？哦哦，知道了。外头雪大，高速可能会封路，你们走国道啊，路上小心。”
挂下电话，我忙问道：“先生去外地了吗？”
吴姐表情微微沉重地应了一声“嗯。”跟着又道：“今天是先生父亲的生忌，他去下面小镇去祭拜了。”
我猛地一震，想起从前吴姐提起的江树不承认自己的父母已逝，这多年来从没有去祭拜过，而现在却冒着大雪赶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坟前祭拜。这里头何尝没有替我赎罪的心思？我突地很想跑过去，在他父母坟前磕头赎罪，说声对不起。
“我也想去祭拜，要不你也开车送我过去吧。”我抓住吴姐的手说。
吴姐为难地看着我：“夫人，这外头下着大雪呢。而且，你还怀着孕，怀孕的女人哪能去坟前啊。”
“别迷信这个。”我说，动手开始换衣服。
吴姐哪敢放我出门，但我怀着孕她不敢轻易碰我，最后拗不过只得表面上答应下来。但我一回头，她就圆滑地给江树打起了电话，询问他的意见，并且还按下了免提功能。
电话那头江树静默了片刻，不出意外地说道：“叫她不要来。”
“为什么？”我冲上去，拿过电话。
江树听出我的声音，顿了下说道：“你怀孕了，下这么大的雪出门不安全。”
“我会小心的，你让我去吧，我就想磕个头，替我爸妈向你爸妈说声对不起。”
“别闹。我挂了。”
江树说挂便挂，我拿着手机，心知肚明他不让我去更多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怀着孕，而是因为我若去了，便意味着他对我的一种偏袒，而他没有办法对已逝的父母交待。
我的心沉了沉，脱下厚厚的羽绒服，颓然地窝进了沙发里。
“夫人？”吴姐走近，叫了我一声，脸上是前所未见的小心与试探。
我才想起刚刚与江树对话里所隐含的信息量，足够勾起一个人的八卦心理。
“你想说什么？”我问道，或许我的心里也期盼着能有人与我分担这些不为众人知的秘密和压力，而她离我最近，照顾我无微不至，又是江树依赖的长辈，恰好还听到了这些话。因此，心里已没了前几天的羞于提及。
吴姐大抵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忍下了好奇的心思，讪讪一笑，摇头说道：“没，没什么。”
“吴姐。”我叫住她，她伴随江家三十年，或许那些事，我不提她此时也能猜测到些。与其让她漫无边际地乱猜，不如坦诚以告，她了解我与江树的感情，我相信她不会对我心存歧视。
我叫吴姐在我一旁坐下，她大抵也已猜到我想要说的内容，表情微微有些凝重。
“你肯定很好奇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吗？你跟着老太太和老爷子，前后三十年，江家的那些事，在你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而你却从没听说过我父母与江树父母有什么联系吧。”我思虑了小会，找个了这么一个开场白。
吴姐点点头。
我苦笑一声，才知道有些话即使打定了主意要说，但到嘴边还是会难以启齿。
“江家二十年前曾因钟鱼爸爸的原因，陷入困境，后来为了挽救江氏建设，家里人决定把凉茶配方抵押给冰冰工厂，以此获得贷款。这事你是知道的吧。”我问。
吴姐继续点头，插了句话说道：“那时我已经去了江氏建设做运输，眼睁睁地看着江氏建设因为钟姑爷的外行，陷入困境，心里也是痛的。那个凉茶配方还是美丽叫我陪她一起送去冰冰工厂的，想没到当天晚上就失了窃。”吴姐说着陷入了回忆，表情惋惜而沉痛。
我不禁生出一丝胆怯，害怕这个对江家有着厚重感情的人在听知道我爸妈曾犯下的错后，可能会有的愤怒与鄙视。我顿了顿，没有即时接话。
陷入回忆里的吴姐没有发现我的异样，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可真不是个安宁的夜，老太太在家摔下楼梯去世，冰冰工厂还死了个小年轻，说是为了追窃贼，可谁知道是不是监守自盗呢？毕竟当时工厂已经下了班，除了门卫和冰冰的老总，没有人知道我们要去那交接凉茶配方。”
“监守自盗？”我蓦地一惊。脑子里迅速地联想到了那个死掉的小年轻是门卫老头的儿子，江树追问了老头二十年老头也闭口不谈，更在面对我的下跪时说‘不怪我父母，不关他们的事’。难道，这事真的与我爸妈无关，是他儿子干的再栽赃给我爸妈，他是在维护包庇自己的儿子？
我这样一想，就再也坐不住了，立马穿起衣服要出门去。
吴姐被我弄得一阵发懵，等到我开门时她忙跑了过来，拉住我问：“夫人，你上哪去？”
“我要出去一趟。”我甩下她。
她急道：“外头下着雪呢，你还怀着孕，感冒又刚好，不能出去。”
“我有很重要的事。”我比她更急，死命按着电梯的下行键。
“那你等等我，我送你。”吴姐返身回去换鞋添衣取车钥匙。
我们冒着风雪缓慢前行，开过城区拥堵的街道，市区之外的道路也不见得有多好走，足足两个多小时，我们才到达门卫老头所在的小区。
我叫吴姐在车里等我，自己撑着伞在沿着记忆摸索了好半天才在这一幢幢相同的单元口找到了门卫老头的家。
敲开老头的门，他看到是我，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怔愣，跟着便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你别来了。”说着便要关门。
我猛地挡住，开口急切地说道：“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求你告诉我真相。江家的配方真的是我爸妈偷走的？您没有记错？”
老头撇开头，面上掠过一丝不忍。
我随即又说：“我不相信我爸妈会做出偷盗的事情来。”
“我吓掉的那两个小偷的的确确就是你爸妈。”老头突然开口，跟着又道：“否则我也不会在看到你跟你哥哥后，让你转达江树，叫他不要再来找我。”
“真的是这样吗？即使你吓退的那两个小偷是我爸妈，那也不代表偷配方就是他们。”我微微怒道。
他顿时表露出一丝烦躁和哀伤，说道：“你觉得不是你爸妈，你想查明真相，那你就该去拥有配方的人，配方为什么会到了他的手上。你莫再逼我了行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