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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章:砂砾【九】

小凤仙的手,算不得是柔弱无骨,玉指青葱,她的手指上,有多年练琴留下的茧子,虽然并不厚,却也有些感觉。

而且我说凤仙与其他风尘女子不同,不单单是她给我第一眼的印象,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有的女子,好用幽兰、百合之香,有些女子好石榴、木棉之味,当然也有的女子喜欢那些西洋的香水。虽然这些味道都非常清馨,可是总还是有些俗魅、干涩,滚滚红尘之芬芳,脱不得世俗二字。

可是凤仙身上的香气,却特别的很,首先是味道非常淡,时而可闻,时而不可闻,而且当你毫无防备的嗅到一缕的时候,却发现你根本抓不住这味道,纵然遗憾,却也只能由得它随风稀释。

我本想一问,可是却觉不妥。而凤仙姑娘,与其他女子的不同,还在于她的奉酒的方式。其他女子,纵然皆是花魁,一馆头牌,可也是风摆荷叶笑弯眉,斗酒点滴入君喉。而凤仙也不劝酒,更不敬酒,只是看似平常,却非常适时的帮你斟满酒杯。

“我说松坡老弟啊。”江朝宗可能是见我与凤仙姑娘一直对视而笑,想要故意叫我“难堪”一下吧,他对我道:“你这儒将之名,今日可是要摘去了。”

“啊?”我面色有些惊慌失措,将揽住凤仙的胳膊也拿了下来,转过头对江朝宗道:“江公此是何意?”

见我如此,江朝宗却不说话,只是发笑,而我再看袁克定等人亦是如此,我不觉尴尬问道:“众公这是为何?蔡锷怎得?”

还是杨度开口,点破了众人如此的缘由,杨度道:“松坡啊,你可知道你刚刚已经出了神了啊;子曰‘非礼勿视’,你却眼睛盯着凤仙姑娘,不肯离开一刻,你说,你这‘儒将’的儒字,可还当得吗?哈哈哈。”

杨度虽然点破,可我却还是更为尴尬,不过我稍作犹豫,而后大笑起来,众人不知我为何发笑,面面相视,而我则是又揽着凤仙的腰间,而且比刚刚更为用力了一些。

我扫视众人,而后定在杨度的位置,道:“晳子此言对也不对。”

“哦?”杨度笑着问道:“松坡何意?”

我喝了一杯酒,对众人道:“虽然先师云‘非礼勿视’,可我这并非‘非礼’;今日乃我家宴,请来凤仙姑娘等一干人等,伴酒助兴,此一礼也,乃伴酒之礼;席间,有大公子将凤仙姑娘推入我怀,我若不受才是背了大公子的意愿,此二礼也,更何况,凤仙姑娘一身出尘气质,实是少见,蔡锷见之则心中莫名有感,又得凤仙姑娘不做推辞,此美人不负之礼,由此三礼,晳子所言,岂不做笑?”

众人见我狡辩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而我自然也是一样发笑。只不过,我与他们不同的是,我看到,在院子的角落里,有那么一抹悲离的身影。

“随云风雨起鹊桥,推杯换盏几今宵?松坡不可空言语,纵让美人自心焦。”杨度颇有风雅的吟诗一首,眼中桃粉之色以不需多说,我看他之意,怕是要今夜就促我与凤仙姑娘的“好事”。

他们这一群人看个热闹才好。若非如此,袁克定等人就不会这般喝彩了。

我要开口,可是却被我身边的女子抢了先,这是我今晚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只见小凤仙脱出我的怀抱,对着杨度等人先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而后端起一杯酒,走到袁克定的面前。

袁克定见美人敬酒,不由的喜笑颜开,也不等凤仙说话就一口把杯中清酒喝了个干净,凤仙见此,反而一笑,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了。

袁克定见此,面色有些不悦,问道:“这是何意啊?你来敬酒,我这酒已经喝了,你却放下酒杯,怎么?你不是来敬酒的吗?”

小凤仙还是一笑过后,才开桃口,对袁克定道:“大公子见谅,凤仙确实不是来敬酒的。”而后,也不等袁克定如何,自顾自转过身子,在做的众人道:“众位将军、老爷,凤仙虽是风尘女子,却也并非玩物,刚刚蔡将军之轻薄,凤仙所以就之,逢场作戏罢了。”

而后小凤仙又转过头,特意对我道:“还请将军见谅。”

之后,她又拿起桌上酒杯,对众人道:“凤仙今日身体不适,喝了这杯酒,全做谢意。”小凤仙说罢,一口喝尽杯中酒,而后留下句“酒已喝完,凤仙就先回去了。”而后转身便走。小凤仙的离席,弄得众人一愣。

而后就见袁克定一下子把手边的碟子掷在地上,虽然碟子破碎的声音不大,可是却也因为离这戏台近,而惊得台上戏子不敢作声了,锣鼓家伙自然也没有了声音。

而院中诸人,见台上戏以停了,因不知为何,也都兀自没了声音。

就是一个瞬间,原本喧嚣的场面,已鸦雀无声。

袁克定一拍桌子转过头叫道:“雷振春!”

而袁克定也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冷哼一声,一又对雷振春道:“算了算了!”

此等场面,自然这家宴是进行不下去了。袁克定先是和我告辞,而后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席出走。

“恩?”冯国璋吃了一口鱼,一面嚼着一面道:“恩?怎么了,什么事啊?”

刘秘书长道:“是这样的,督军大人,您刚刚说在制定作战计划,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啊?还有就是,其实督军大人,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啊,这制定作战计划的事,不都是参谋部做的吗,怎么,什么事还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啊。”

听刘秘书长说完,冯国璋不由得笑起来,道:“哈哈,小刘啊,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就知道你要问,按理说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不过这一次吗,特殊,特殊啊,和你说说也没什么。”

“哦?”刘秘书长一听,不由得笑了起来,:“督军大人,那等您吃完饭,就给小的说说?”

“说说?”冯国璋一笑:“那就说说吧,不过不用等吃完饭的,我现在就和你说。”说着,冯国璋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原来,刚刚就在冯国璋翻阅哪些文件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主意,现在袁世凯和段祺瑞双方斗得火热,说起来不过就是两个人对于权力的把持问题上的意见不合,而且其实说起来也是现在这个世道太平了。

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乱了,所以他们两个才有这么大的精力来干这样的事,如此一来那,也就是说,如果让他们两个人忙碌一点的话,可能现在的局势就会有所缓和。

所以冯国璋才刚刚趴在地上,临时制定了那么一个所谓的“作战计划”。说是作战计划,其实实际上不顾就像是一次军事演习一般。因为本来南京附近那,就有一些流寇未除,所以冯国璋将计就计,以此作为他用兵的理由。

而且那,他这次一个人制定的作战计划中,不说有多少纰漏吧,就是一些正常的行军位置,他所选取的路线都是有问题的,不但会劳师动众,而且还会使得军队无功而返。不过那,这就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不过,这其中的苦心,冯国璋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不顾他相信,就是凭借刘秘书长跟着自己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想必也会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而刘秘书长那,自然是不会让他失望的,要不然,冯国璋也不会让他做自己的贴身秘书长了,虽然刚刚说刘秘书长不应该过问作战问题,但是说起来,真论起谁知道的机密更多的话,恐怕就连冯国璋的副官也不如他知道的多了。

听完冯国璋的话,楼秘书长不由的笑起来,对冯国璋道:“督军大人还真是用心良苦啊,要是能有多几个您这样的……”刘秘书长的话,说了一半,却突然停止了,冯国璋抬头一看,就见刘秘书长脸上颜色很难看。

他略显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刘秘书长摇摇头,正色的对冯国璋道:“督军大人,其实我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啊?”

说着,他将手中茶饼递到我的手里,我接过来一看,果然不错,这茶饼确实并非普通的陈茶。

茶饼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而且清儿不俗,拿在手里温如玉籽,丝毫没有茶叶的那种涩手的感觉,而且放下这茶饼,手指搓动,用鼻子一闻,还有那么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茶饼经过数年的润养之后,香气内敛不泄,而导致的,唯有加热才会散发出茶饼本身的香味。

我不由感叹道:“好茶,好茶。铸新兄,这样的老茶,就是在云南也是稀罕东西,看起来你弄到这茶,是要费一番力气了。这样的老茶在茶农手里可是宝贝,不是一般人弄得到,买的来的啊。”

我这话真的不是恭维,实在的发自肺腑。而汤芗铭却也受用,见我这么说,他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随即,他的神情便突然的有些冷了起来。

他正色的对我道:“对于茶啊,我这个人不是很懂,不过我却知道喝茶吗,就要和好的,那好茶哪里找?当然是去产地根源才能找到最好的。”说这话,汤芗铭拿起了手边的小杯子,在手里摆弄了几下。

而后盯着我的眼睛,嘴角略带笑意的继续道:“《茶经》说,什么样的水配什么样的茶,这水的来源,温度乃至煮水的柴火,都会影响到茶的味道;我这水,是从云南普洱专门灌溉茶树的那个山泉的泉眼打来的,叫人隔着铜器冰镇送来的。”

“都说同源味最甘,要是茶在此而水在彼……十分好茶只八分啊。松坡兄,你说这话说的对吗?”

我隐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的有些恼怒,不过更多的却是无奈。我苦笑了一声,反问他道:“铸新兄说的可是,同源味最甘?云南普洱的水,是吗?”

汤芗铭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我则叹了口气,摇着头道:“铸新兄何必如此那;蔡锷知道。”

“哈哈哈!”汤芗铭大笑起来:“松坡兄哪里话,哪里话。”随即他便又正色起来对我道:“此茶之水,其温不足,坏了茶香,甚是可惜。可惜!”说着,他把杯中的茶汤泼在地上,而后又拿起我的杯子同样的将茶汤泼在地上。

之后,汤芗铭又取下一块茶饼,搁在壶里面,而此时那刚才便被他放在小碳炉上的陶罐里面的水,早已翻开许久。

他将这滚水冲进壶中,而后久久按住壶盖,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他这才将茶汤滤如公道杯里,而后于我分了。

此时的茶汤已成深褐色,虽黑,却也能看到茶汤沿着杯壁的一圈殷红。

“这茶啊,真是难伺候的东西。”汤芗铭叹息了一声,道:“欠则缺,过则甚。哎,好水好茶更要好眼力啊,你看看,松坡兄,刚刚小弟这一走神,哎。这茶怕是喝不得了,这么重的颜色,一看就知道,肯定和毒药一样。”

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所以其实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我对凤仙是持有怀疑的,不过,好在,那不过是我多疑罢了,当然了,这也是凤仙一个人为自己证明的结果。

其实实话实说,我不止一次怀疑过小凤仙,就是现在,说真的,我还是有所怀疑的,虽然她依然将一切都给我了。

真的不是我这个人薄情寡义,实在是世事险恶,且兼及我所处的位置,实在是让我,不得不小心。

最近的风头越来越不好了,街上的请愿团越来越多,无数人山呼海啸的在拥护袁大总统登基坐殿,坐北朝南的称帝。如果说这是百姓的心声的话,如果没有这么多的演绎在其中我想我自己都要相信了。

我承认袁世凯的能力,我也肯定他的用人方式,以及对于权力的集结把握这都是很多人所不能及的,而且袁世凯曾经在朝鲜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帝”,对于国家的理解他肯定是没有谁能够企及的。

不过,实在是街面上的演绎太过火了,即便那就是百姓的真情实意,可是……我觉得我在北、京的日子,快要结束了,即便是我不走的话,亦或是我本就没有逃离的打算的话,可是现在的情形来看,我还是要把握好机会的。

最近,我听闻袁克定访问德归国以后收敛了不少,但是,因为杨度日益的深居简出,让我知道这事情怕是并非我所了解到的那样,而且最近不知怎么了,近日来的报纸,总是要比平时晚几个小时。

虽然都是在上午送来的,但是对于报社这样一个赶时间的地方来看的话,几个小时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可是这就有可能直影响到一家报社的收益甚至是整个报社的存亡。我不觉得这是报社自己的问题。

毕竟没有谁愿意看着自己走向灭亡而无动于衷不说,反而继续下去的,不是吗?

还有就是我听闻日本方面,近来与我国的外交活动日益增加起来,而且在北方,好像还新增了两个旅的兵力,而且在旅顺口,又加多了十艘铁甲军舰。可是,日本方面如此的行为,袁世凯非但没有进行任何的防御准备不说。

就连前天英国公使觐见他,好像是主动提出要调英国的军舰到旅顺口去,说是护卫两国航运但是谁都知道这是英国人在直接的干预到中日问题中,而且,说到底我看英国人这一次别管他们打着什么样的念头,但是都是偏向中国的。

列强国家之所以称之为列强国家,不单单是因为本国的财力、兵力问题上,比之其他国家更为强盛。同时也是对于自己利益问题的强力保护上,比之其他国家更为强硬。英国也好,日本也罢,至少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他们都是列强。

以此同时,此两国在中国土地上的利益链条也都是非常粗、大,成熟的,所以想来应该是日本有什么刮分的意图,要涉及到英国的利益,所以英国公使才会提出这样的想法,虽然不明白袁世凯是怎样想的。

为什么拒绝英国人的帮助,可是明摆着北洋水师是无法对抗日本军舰的,如此一来,那旅顺口的问题上,中国就等于不战而降了,如果不想让日本军人于旅顺口长期驻扎登录下去的话,想要他们撤离的话,看来中国又要出一次血了。

国家之羸弱,已无法负担任何的所谓赔款一类等等的欺压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袁世凯在想什么。

两强相争有何不好?即便是无法坐收渔翁之利,至少还是能够也可以使得日本方面分出一部分的精力去与英国方面亦或是开战,亦或是周旋,总之,想来短期之内他们是不会有多余的精力与中国为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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