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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大计远

王子晋进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志村和阿三都留在了二门外。王锡爵的家在当地算不得大户,这从书房走出来到二门,也不过就是百十步而已。

可是就这百十步,就仿佛是天堑一般,王子晋一面走,就有些体会到了当日鸿门宴上,刘邦跑出项羽大营时的感受了。那是又想快点跑,又不敢快点跑,脚下要一步一个脚印,耳朵要听着身后的风声,眼睛要看着前面的路,心里还担心对头会不会忽然翻脸追杀出来,大喝一声刀斧手何在!所谓的度日如年,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完全是度秒如年。

等到了二门,阿三上来接着了,王子晋心下陡然一松。他知道,这时候还没出王家,还松不得,可是想是一回事,身体和意识的本能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从孤身一人到身边有了自己人,哪能不放松一下?之前那百十步走过来的压力,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啊!

强自镇定了,王子晋才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背后尽是冷汗,这大正月里的,当真不那么好受。这也罢了,他穿的是好袍子,里面塞的是丝绵,这玩意贵是贵点,比棉花可要好很多,透气保暖不成问题;可脚底下发软这可有点要命。

这也没办法,过度紧张以后放松下来,就是这个结果,王子晋能撑着步伐不乱,就是心理素质不错了。阿三扶着他,也就发现了王子晋脚底下在微微发抖,虽然不明所以,也晓得此地必非善地,当即要同他一道出来。

孰料脚下刚迈开步,身后就有人叫唤:“子晋兄慢走!”

听见这声音,明显是王时敏,王子晋心里又是一震,这是“项羽”追出来了嘛?这当口就看出历练的重要来了,哪怕背后出汗脚底发软,然而王子晋把心一横,今日事情都说开了,就翻脸了又能如何?穿越过来已经是死过一回,雪地逃生又是死了一回,这条命早就是捡回来的,老天爷要是再收回去,又能如何?

这心一横,人就稳了,王子晋回过身来时,已是面带微笑,脚下站得四平八稳:“时敏兄,何劳远送?”

王时敏到了近前,面色倒有些阴沉。有道是做贼心虚,俩人之前也算薄有交情,王时敏受了祖父之命,买凶暗杀王子晋,那叫无可奈何,可是如今又奉祖父之命,对王子晋迎来送往,他这可就有点受不了了。到底是年轻人,比不得王锡爵的老奸巨滑,当祖父的可以面不改色地对王子晋说自己杀你放你都是公心,王时敏这孙子就没有这平常心了。

见到自己要杀的人,在面前谈笑如常,云淡风轻的,好似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能大风吹去,王时敏这心里就像被大石头压着一样难受,真恨不得一拳打上去,再大声问问王子晋:“你真的能不在意吗?真的能两下相安吗?”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很难用道理来说得通,原本是点头之交的俩人,彼此间毫无恩怨,可是就因为王锡爵的一念,此时王时敏对王子晋居然就生出了莫名的恨意来。只是出来相送,这是应有之义,王锡爵家门的身份不能堕,王家长孙的身份不能堕,也只能强作笑容,将王子晋送出门去,但要他谈笑风生酬答往来,那可就办不到了。

等到王时敏转过身来时,不由得一惊,原本稳坐在书房中的祖父王锡爵,居然到了二门处,正背着手向这边望。王时敏连忙赶了两步,走到王锡爵跟前,垂手而立。

“送走了吗?”王锡爵又像是在问孙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王时敏不敢多话,垂手应是。王锡爵望着已经缓缓关上的大门,默然片刻,忽地向王时敏道:“你心里,可担忧王子晋?”

王时敏身子轻轻一震,立刻昂起头来,祖父的话,似乎是触动了他心中某根敏感的弦,年轻人的傲气顿时发作起来,对着祖父也不免有些桀骜:“孙儿不担忧,他是什么身份?不学无术,不走科举正途,今生都无望仕途,更不是望族出身,如今都沦落到风尘之中,还能有什么作为?他那监生的身份,要剥了也只是一句话而已,只不过眼下朝廷恐怕要用兵,这纳贡出身的路子不能断了,等过了这一阵,孙儿便修书南京学政,将他的功名给夺了,看他在那青楼中厮混一辈子罢!”

王锡爵看了看自己的孙子,笑了笑:“你能想到这一层,算是有长进了。不错,我之所以会放过他,便是为此,在咱们大明,终究科举才是正途,舍此皆是小道,纵然得意于一时,也终有败落之时。有钱的,有兵的,有权势的,都是虚妄!”

王锡爵的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底气十足,哪怕是王子晋在这里听到了,也只能说一个服字。终大明一朝,文官集团的势力只有越来越强,他们的对手有武将勋贵,有豪商大贾,有太监外戚,个个都是权势滔天,根脚深厚,可是终究一个个败下阵来,哪怕是天启年间最风光的魏忠贤,下场又能好到哪里?

王时敏听见祖父如此说,脸上顿时放出光来,腰杆也随着挺直了不少,哪知王锡爵话锋一转,却又一叹:“可是,时敏你却让老夫失望啊。王子晋与你可有冤仇,你为何要设法对付他?”

王时敏心中顿时怨气大做,这还不都是你老人家弄出来的?要不我何必找人去暗杀王子晋,结果打蛇不死,结了个仇家!虽然你老说是两下相安,王子晋走的时候也是谈笑自若,行若无事,可是他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的慌啊,我不对付他,难道等他哪天发迹了,反过头来收拾我么?说句忤逆的话,你老人家到时候未必还在,倒霉的只能是我了!

想归想,怨归怨,要他明打明放地指责自己的祖父,他可没这胆子,只能是沉默表示不服。王锡爵又是一叹:“老夫让你送他出来,也是想看看你的器量,这点事且放不下,又能成得什么大事?如今他都这般了,你也道他今生没有大作为了,还怕什么?还要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付他做什么?你不怕么?”

王时敏顿时浑身一震,王锡爵这话真的说到了他的心里。他怕不怕?他怕得要死!之前买凶杀人,杀的是个跟他完全没有仇怨的人,就已经令他寝食难安了,孰料这个人居然没死,好端端地在他面前活蹦乱跳,这种心理压力,当真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不用说他根本没有经过什么大的风波历练了。

被王锡爵一语道破,王时敏差点要跳起来,然而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颇有些垂头丧气之感。王锡爵怜惜地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孙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尚且如此,他王子晋白手起家,却遭逢生死大难,如今能再站起来实属不易,此人杰也!记住老夫这句话,他日若是老夫不在了,你不要去和他作对。”

王时敏忍不住皱眉道:“祖父,此话从何说起?他已经和咱们结了仇,如今是没有手段,若是他要结亡命,欲行不轨,孙儿还能容他么?”

王锡爵摇了摇头:“唉,时敏呐,你到底还是看不透,器量有所不足,到底是咱们有亏欠他,还是他亏欠了咱们王家?他要报仇,自是应当,你若是念念不忘,那可就不合天理了。这一关你若过不去,必不是他的对手,若过去了,也就不必惦记这仇怨了。”他所说的天理,可不是现在人的道理,而是当时的理学,朱熹所谓存天理灭人欲的天理。

这里俩祖孙在谈人生和理想,那边王子晋出了王家,上了马就开始飞奔,冬日的冷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子一般,心里却是一片火热。仇家,终于找到了!哪怕你是宰相身份,哪怕是势大滔天,两造之间相差天地,可是比起之前一直藏在迷雾中,让他根本搞不清对手是谁,是出于什么理由来谋害自己的局面,王子晋却觉得还是眼下的好。

有了这层明悟,他才发觉,原来之前那种雾里看花的状态,对自己简直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给捆住了手脚一般,今日和王锡爵把事情都说开了,放到了明处,却像是放开了捆缚,卸掉一个重担。

以后的路,也看得更加分明。正如王锡爵所说,如今自己在江南这一带,就算能生存下去,也很难有更大的发展,哪怕是多赚点银子,了不起是只肥羊,如果不能在当地的社会中取得地位,打开向上的通道的话,到头来唯有被**的下场——明朝不叫**,或许用明正典刑比较恰当。

他的状态,身边几个人自然看在眼里,志村这样的粗人是不懂的,阿三乃是资深大茶壶,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是白练的,打马赶路时也看出王子晋忽然间生气勃bo起来,便追上去道:“王相公,阁老请你,是有什么好事?”

“好事?是好事,阁老当了biao子,又想要立牌坊而已!”王子晋想了想,笑出声来:“可他没想到,咱们不一样,咱们不需要立牌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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