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什么风把二嫂你吹这里来了？”陈氏一进门，便讶异得喊：“这台风刚走，路上泥水可混，可是坐车过来的？”
姚氏呵了一句，道：“何苦要费那个钱，来来回回一路，我们一天又得白干。”
“你也说笑，就你和二哥那进项，还不舍得这两个？”陈氏笑道：“哎呀茶碗怎么空的，青妮儿你愣在这里都不知道给二伯母添水？快去快去...”
姚氏捧着空空的茶碗，忙阻止：“不用忙不用忙，我不渴...”
程小青翻眼，人家等你回来都喝三碗了，还喝？
“你看你这屋子，真好！大台风天的一点损没有，哪像我们乡下，都收拾一天了还没得住人。”姚氏等着陈氏坐下，开始寒暄起来。
“哪里哟，你是没看见早上那脏乱相，我也是拾捯半天才出的门。”陈氏一边跟姚氏唠着，眼睛却朝着程小青偷眨——她过来到底什么事？
程小青摊手表示不知道。
陈氏没得到回应，便跟着打哈哈：“我也有一阵子没回去了，家里大小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个个都老样子。昨天风雨大，娘那屋我看着不结实，给接到我屋去了，幸好呢，今天早上起来一看，那屋都歪了大半。”
“哎哟这可是观世音菩萨保佑着了，她那把岁数，要还在屋里，那可就十有八九了。”陈氏道。“其他几间呢？我那屋是不是也...”
“没呢，你那屋好好的！”姚氏迟疑着：“不过娘那屋虽然没倒，但要再收拾起来住人，怕是不能了，所以...”
陈氏咯噔一下，不会要住到我那老屋子里去吧？她正想着拒绝的接口，便听到姚氏讲：“所以准备给娘搬去老三的屋子，他那屋其实也不好了，就只剩下个堂屋瓦片还多一点，还得出银子翻上一番才行。”
陈氏立马高兴了：“这可好，老三一家子都搬去京城享福去了，哪里还看得上乡下蚂蚁锭大的屋子，给了娘住，这孝心就大了去了。说道翻瓦，既然是给娘住，那理该由四个人摊分，你跟我说要多少，这给你拿去。”
“弟妹先别急着忙，我这回来，还有别的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姚氏的语气不无苦涩：“你的那间老屋，能不能暂时先租给我们？”
“这…二嫂，”陈氏为难着，“你家三间屋，台风也没压倒哪间，不是正好够么？”
姚氏叹了一口气：“要是真够，我何苦来走这一趟呢？享哥儿现在看症有些名堂了，他那偏屋，嫌挤得慌，我就把堂屋给他让出来了？只是…委屈了参哥儿和他媳妇儿，两个人挤在侧间…”
“这有什么？他们小两口刚成亲的，又还没孩子，一间屋子还不够？享哥儿占了正堂，那是有正经事业要做…”忽的陈氏顿住了，她有些明白了，“是不是阿竹抱怨了？”
阿竹正是参哥儿媳妇，两个人年初刚成的亲。
姚氏抬眼看了一眼陈氏，叹道：“也不知道是娘家哪个教唆的，回来就闹要分家，整天整天就坐着骂，骂我心歪，偏向大儿子；又说侧屋白日见不着太阳，夜里又漏风，又说堂屋怎么好怎么好的，看见我和她大嫂多讲两句，马上就疑神疑鬼，好像我要把家私偷偷给了她似的。”
“诶哟，这人怎么这样？成亲那日我看着还好的呢，弱弱细细的，面相也忠，想不到这么厉害？那个话叫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说她这种！”
程小青也有些讶异，这姚氏粗粗壮壮的，也不像是那肯受委屈的人，先下落得这狼狈相，那新媳妇得厉害到什么地步去？
姚氏这回眼眶都湿润了，嘴巴上的媒婆痣似乎也显得苍白了些：“享哥儿那堂屋，是她抬进来之前我就给了的，要是换成这个时候，还不得闹成什么样子呢？况且堂屋，要看症用，断断不能要回来，我看只有把我那间侧屋也给了她，才能叫她停歇。”
“二嫂，你不能这么纵着她，现在尾巴都已经翘上了天，再纵一纵，我看她要称王了她！参哥儿…他都没说话？”
“他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吃了迷心药了还是傻药，都不吭声。我猜着他搞不好也是这般想的，觉得我偏了他大哥。”
“咱们休了她!”程小青建议。不是说古代女子地位很低么，怎么她听起来，这个三嫂这般嚣张呢？
姚氏和陈氏都看向程小青，那表情瞬间变得更苦逼：“哪有想得这么简单？她是明媒正娶抬进来的，又有婚书又有信物，说休就休？到时候别说娘家不肯干，媒婆也要先找上门来，说不定还要上宗祠论理…以后怕是难太平！”
真论起理来，那女的搞不好会占上风，反咬程二姚氏两个做父母一个治家不公，偏帮大儿的罪名。程小青是这么分析的。
“二嫂，不是我不肯租给你，只是这…牛老二的教训，我不能不吸取啊。
牛老二是七汀有名的破落户，一个孤身汉带着娃儿住间草棚，他大哥怜其困难，便把自己一块肥地借给了他种，以改善生活；想不到这地被他种了几年，就要不回来了，还打上了官司。
“弟妹，我和你二哥难道是那种人？”姚氏显得很伤心，“妯娌这么些年，你还信不过我？”
陈氏忙安抚她：“你看你伤心什么，我就这么一说！不过…那老屋子虽说现在没甚用，但以后，还不好说。要是贤哥儿娶的是个厉害媳妇儿，我和他爹斗不过，那包袱裹一裹，有个老屋，我们还不至于睡街头上去。”
听了这话，姚氏一时又是感触又是气愤，她拧着手帕子：“我找人做个见证，咱们当面签字立约，我保证不会把那屋子吞了，也保证每年给你租银，可行？”
“二嫂你先别激动呀，坐下听我说，”陈氏道：“租银，我不要你的。契书一定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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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这么大方？”程填不相信地看着程小青：“你娘骗我呢吧？”
“我刚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一直向钱看的我娘，居然能抵得住诱惑，拒绝了？”程小青夸张得摇着头：“我是在做梦呢，还是在做梦呢，还是在做梦呢爹？”
陈氏放下碗，“你们俩父女把我看成什么了？我像那种眼里只有钱的人？”
两父女一个点头一个摇头，摇头的程小青说：“您一点儿都不像，您就是！”
陈氏撇她一眼：“那你今天该重新认识认识你娘了！”
“其实这个事儿，我没回来之前就听信哥儿说了。二哥他们怕你不答应，还叫他先知会一句我呢。”程填心有戚戚焉：“信哥儿还说，咱那老屋多多少少也有要翻的地儿，老二说他们给包了。”
“那我都答应给他们住了，当然他们翻。”
“亲兄弟的，你让一步，我扶一把，大家都好。”程填道：“咱们这么做，建功德的…”
没有这么夸张吧…程小青汗。
“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老二俩儿子了，我看以后老了，也不一定有饭吃。”陈氏感慨：“要是贤哥儿以后也这样，我先打断他的腿！”
程填老神在悠悠：“他敢？！看他有一点点不孝，我拿不拿半文家私留给他？”
陈氏不屑：“你有几文家私，孩子还不看在眼里呢！”
程填说得隐晦：“现在没有，难不成以后就不来？”
陈氏母女立马察觉到这句话里头有深意，齐整整求知的目光看向他，程填满足地咽下一口小酒：“今天，于大人正式接管了方大人的官印。”
就这一句话，已经很清晰明了——漕运司局的洗牌要到高潮了，谁人该上位，谁人要落马，不日便能见分晓。
又过得几日，方大人带着一家子回京去，于大人送至城门口，二人折柳惜别，方大人在于大人耳边轻道：“于兄雄才伟略，治理河道漕运独有行道，朝廷甚为欣慰，遂不再外派官员多予干涉。“
于大人哈哈爽朗大笑，朝天抱拳：“本官定当竭忠尽智，不负上头重托。”
“祝方大人一路顺风，节节高升！”曾经的手下也齐齐前来送别，齐刷刷站了两排。
程填混在人群间跟着喊跟着笑，眼神中带着嘲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