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良的目光恬淡平静，斟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笑得漫不经心，斜眼看了看我，却不见慌张和着急。
“蛟皮被拿走了？”他开口，放下茶壶，从袖口拿了一张晶莹剔透的皮出来，乍一看以为是一张面皮子，可越看越是像蛟皮，上面的纹路太像龙纹了，那是模仿不出来的东西。
“这是阿古晴的东西，你见过她，她来见过我。”他的目光悠远淡然，和以前那个虽然坚强却有些毛躁的阳光男孩不同，有种陌生到我看不出深浅的感觉。
“一块蛟皮分成了两块，鬼王起初可能没发现，但时间长了就一定会知道。”他说，“鬼王会来找我们，在此之前，我要动作更快地从他那里拿回七星悬棺。”
那七具棺材我已经不想要了，从碰上第一个开始，厄运就没有再离开我，这种无力的感觉几乎让我想哭。
下意识地摸摸眼角，好在干涩如初，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你的目的又是什么？我知道你不是慈善家，从你才认识我开始，我承认，你对我一直都很好……”
好到用名去拼命护着我……
可是，我想要的只是幸福安心的生活，一个对我再好的人哪怕是有一丁点儿要利用我的心思，那都很可怕。
“不……”赵良辰定定地看着我，突然垂下头，声音低沉：“是，我是想要鬼王的命。”
我刚想问为什么，就见他肩膀耸动的厉害，再度抬起头，他的脸上已经是笑容和煦，可脸色却苍白得叫人心疼：“他死了，对我很好，对你更好，不是么？苏熙，你不是圣母，何况圣母是活不长久的！求你醒醒吧！”
“砰！”
茶杯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飞溅的瓷片割破了我的脚踝，滚滚下流的血让我心里反倒轻松了很多，但决定很难做。
我的长安目前生死不知，我的父母还不知道在哪里，我人在泰国，对这个浓妆奇幻的国度有种畏惧感。
就好像，我曾经就生长在这个地方，还死在了这里。
转眼看赵辰良将瓷器捡起扔在草丛边上，对上我的视线，他摇头轻叹：“早点下决心，越是拖，死得人越多。”
死人了？蛟龙一族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对阳间的动态真的是太不了解，对冥间同样像是一无所知那样蠢笨，不知所措地摸着伤口，我笑了笑，静静坐下倒上一杯茶继续喝。
到了太阳最大的时候，我已经被晒得有些喘不上气，才有个几乎全身不着一缕衣服的少女摆动身子扭到我身边。
她脸上绘制的图案阴森奇怪，色彩亮丽到辣眼睛，这些都不及她脖子上和胸口的两头蛇奇怪。
两头蛇和我体内的那条可真像……
“少主请您去大厅看一场祭祀，之后就是午饭时间。”少女匍匐在地，头上摆动的蛇却直勾勾盯着我，不知怎么我就从那血红的眼睛里看出了恭敬和欢喜，仿佛看见的不是猎物而是朋友。
迅速甩头将这种奇怪的想法抛开，我问面前看不清真是相貌的少女：“泰国的祭祀，还是赵家人办的祭祀？”
少女纹丝不动地跪着，也不说话，卷着她身体的蛇却突然全身乱颤，疯癫一样地张嘴一口将少女的头吞下。
事情发生太突然，我来不及阻止，已经见蛇将少女的全身都已经吞下去，只有一点金色的粉末随着少女的挣扎落在了地上。
全身僵硬的我来不及多想，抓出绑在腰间的短刃就扑上去。
“噗嗤！”
蛇没有躲开，就直勾勾盯着我看，短刃没入它体内的时候，它身体都没有晃动，反而是我已经要疯了。
地上没有血，原本还挣扎在蛇体内晃动的人形很快没了，蛇这才盘起它巨大的身体，红信子吐了吐，砸在我脸上还疼，它比我还大。
我呼吸都要平衡不过来，蛇这才慢悠悠地往院子外蛇游而去，我看了眼血水腥味浓重的桌子，还是跟了过去。
没走多久，我们进了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林子，雾气很多，我尽量少呼吸，一面雾气有毒。
都要走得麻木了，蛇才停下，我一时没停住，撞在蛇背上，却发现它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柔软。
纳闷地瞧着面前猩红色的城堡一样的高楼，哥特式长长尖尖的屋顶很眼熟，和黄泉水下那水晶般晶莹的宫殿很像。
看了蛇一眼，他两个头都敲门，很快一个身穿黑色敛衣头戴双头蛇冠的男人开了门，胸口大开的腹肌上描画的奇怪图案和少女身上的也许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冷香，还有腐臭的味道，和老人味有点相似，但我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男人面无表情，脸上也都是彩色的图案，我只能小心地跟着走进去，黑压压的地方，只有男人手里那盏说亮不亮的油灯让我勉强看清脚下一点点的路。
“请进。”男人突然跪下，高举油灯，瞬间那光亮得刺眼，随着风的席卷越来越亮，我环视周围，才发现到处都堆满了白森森的骸骨。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每一个白骨的膝盖都跪在地上，手举在胸口，头搭在手上，仿佛一个虔诚的仪式。
恶心地想吐，恰好这时候门开了一条缝，我钻进去，双头蛇也跟了进来，这里才是真正的亮堂。
明明都被黑色窗帘遮住了阳光，却像白昼一样明亮。
“你来了，坐过来。”
温柔的声音带着致命的磁性，赵辰良身上的血色红衣将一张煞白的脸衬得格外细嫩，看着和白玉没两样，都是漂亮却冷冰冰的。
我不想靠近，背后却被双头蛇抵着，不得不走上大厅上两层梯台的最上面一层，坐下。
再往上，就是广阔的台子，和古罗马斗牛场一个样子，再下面站得满满当当的人，个个神情肃穆，黑色敛衣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能活在光下的生命。
“我饿了，要不去吃饭……”
“嘘，不能说话。”赵辰良的面色那样凝重，玉白的手指轻轻搭在嘴上，嘴角上扬，邪魅冷厉。
我闭上嘴，乖乖坐着。
没一会儿，一个白色敛衣在身，高声吟唱我听不懂的话，很像是龙吟，不知道为什么记忆中会有龙吟这种东西。
脑袋乱糟糟的，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干脆伏在桌面上闭上眼睛捂着耳朵，头隐隐作痛也没手去揉。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却被浓重的血腥味给惊醒，当即抬头看向赵辰良：“怎么了？”
这一看真是要命！
台阶下都是血水，就像是血河堵塞了门口，之间还涌动着滚滚的血水。
突然，双头蛇的脑袋从血水中探出，白森森的牙齿四排耸立，看得我浑身泛冷。
随着蛇头扭动，站在最高台阶上的赵辰良也在激烈扭动身体，疯了一般得舞动，围着一只巨大的雕花棺材。
棺材漆金，两头雕刻了巨大的鸟，鸟的眼睛流光溢彩得晶亮，仿佛下一刻就会腾空而起。
诡异的香气都被血腥味遮住了，呛鼻又恶心，我干脆一扭头就拔腿狂奔。
没想到，走了很久都到不了门边上，再一看，我还在桌椅边上！
“安息吧。”赵辰良闭上眼睛，跪在地上，很久之后才抬起僵硬的脑袋，直直看着我，微微一笑。
然后，巨大的身影，轰然倒塌。
我冲上去，没接得住倒下的赵辰良，周围除了血水什么都没有，我们都离不开这里。
将赵辰良平放在地上，我也累得不行，所幸这地毯是羊毛的，很舒服，我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去。
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穿好了紫色的鱼尾长裙，坐在梳妆台前，妆容精致，相貌无可挑剔。
精致地好像已经不是我自己了，镜子里的女人那样陌生，细挑的眉眼，没有缺陷的面庞，冷淡的气质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喜。
梳妆台两边是白森森的蜡烛，旁边的窗外映入白色的月光，空气里的腥味让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字。
蛇。
或者说，是烛龙……
“这是祭台里，我希望你在这里安心住着，外面发生什么都不再与你有关。”
声音清清凉凉，我想转身看，却动弹不了，赵辰良绕到镜子旁深深看了我：“你的灵魂被这身血嫁衣禁锢，从身体里分离。我暂借你的身体给你们组织的人，她们也希望你近期不要出门去。”
身体被带走了？
不！
可惜咬破嘴唇都没感到疼，原来灵魂是不会疼的，怪不得镜中的样子冷冰冰，凄凄惨惨。
“你会笑着活到最后，我唯一的愿望，你的世界平静。”赵辰良垂下眼，发丝垂在两边，说不出的漠然孤独。
我干坐着着急，想起的术法都没用，身边又没有法器。
唯一庆幸的是，还活着。
没等我想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赵辰良已经离开，带上门的那一刻，沉重的叹气声溢出，竟然那样似曾相识。
好像有那么一个白衣胜雪的*在树下朝我微笑，干净缱绻，我头疼得要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