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就是滚滚的黄泉水，奈何桥上幽魂无数，在其中游荡往来，还有彼岸在等待爱人的鬼魂。
但无论如何，都是最后一面。
投胎之后，再也记不起往事。
情情爱爱，不过是一辈子，而已。
回到冥殿，我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招不到欧阳煦，直到进入鬼殿正殿，也只看见无面鬼跪在桃夭的枯骨面前，黯然深思着什么。
他看见我的时候，只是轻轻笑了：“鬼王不会再见你，你死了这条心。”
我怒吼回去：“无面鬼！你不亏欠我，我的确亏欠你，但你最好留点口德！”说什么都行，我想求他给我指条明路，他一定有办法！
连桃夭都能救回来，无面鬼一定能找到欧阳煦！
但他只是冷笑，背过身继续跪拜。
虽然没有五官，但无面鬼十分虔诚，甚至到了迷恋的程度。
我心中有什么突然打开，猛得走到他身边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认真道：“你想要复活桃夭？”
他不屑地偏头不看我。
“我应该是复活她的关键。但鉴于桃夭知道你对她的喜欢，所以应该明里暗里告诉你，千万不能伤害到我的命？”
这一次，是无面鬼愣住了。
他轻轻点头，又忽然摇头，哼道：“别做梦！”
这就是同意了？
我兴奋地凑过去，他却道：“你去忘川上找到唯一的石碑，将雨花石放进缺口里，那里有你封存的记忆。鬼王都没法看见的东西，只有你自己能够看见。”
“什么雨花石？”天下雨花石千千万万，我……
“你那亲妹妹，应该已经将东西留给你，作为你最后的救命法宝。”无面鬼突然笑了，嗓音如破败的铜锣，难听沙哑：“你好好掂量，是命重要，还是要一个真相来得好。”
我顾不上考虑这些，掏出怀里的血步，哆嗦着打开。
是一块形状凹凸不平的雨花石！
的确，无面鬼很厉害。
飞奔到迷雾笼罩了，几乎看不清路的忘川水边上，我大叫几声，觉得全世界又开明了起来，脚步轻快了不少。
如果说这里只有一块石碑，那我大抵是见过的，就在第一次被桃夭押送到这儿的那次。
我原以为她还要害我，可笑我是非不分！
石碑和我失之交臂，但我那时候也没有雨花石就对了。
古书记载，如果心思不定，那么无论是神魔鬼怪还是凡人，掉进忘川就再也回不来了。肉体冲垮，灵魂消散，对于埋葬了世界之树的忘川水来说，那只是瞬间的事。
滚滚的水已经蔓延到了我的脚边，我深吸一口气，跳进水中。
水里我几乎看不清方向，这里本就看不到边际，怎么说都占据了阴间的大壁江山，还不知道蔓延多少里下去。
我尽量将自己想象成一尾鱼，漂浮自在，才慢慢呼吸顺畅起来。
符在水里没有用，手结更不堪一击，唯一好就好在忘川水似乎对我很包容。我在水中能呼吸，能看见一切。
突然，我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探下身去，一块白色的石碑就漂浮在我脚边，我顺势拎起来扔到岸边。
爬上去，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头到脚将我身体冻住了。
“忘川水你流干的眼泪，你竟然连这都忘记了，很可笑啊，苏熙。”无面鬼就坐在岸边，仰面看着我，没有五官的脸有些扭曲，“in曾经却想忘记的东西，现在花这么大代价找回，可笑。”
他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我顾不得这么多。
墓碑很光滑，我的手指贴上去，就好像有什么磁性的东西吸住了我的手，动弹不得。
右手要去坂东左手，无面鬼突然喝止了我：“直接将雨花石放在墓碑上！”
我照着做了，墓碑在瞬间发出暗色的光，将我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外面的一切都被阻隔了。
无面男突然撕开了面皮，露出一张不比欧阳煦差的脸，可惜只是一瞬，他就不见了。
雨花石在整个墓碑上划过一圈，墓碑表面渐渐不平，左下角露出了一大块洞，雨花石就滑到了那里，陷进去之后，我听见了轰动的雷声。
天际闪过提到光，直直劈了过来，黑暗的天空中一个漩涡猛烈得转动，无数道金雷争先控后得爆射而来。
但墓碑周围的白光愣是挡住了雷电，将我很好的护在保护层里。
渐渐地，雷电声音小了，我放下心，挨着石碑坐下。
嗯？
石碑不见了！
地上只有一颗近乎透明的圆球，我摸了一把，透心凉。
头脑胀胀的，我困得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醒的时候，我记起了一些事情。虽然不多，在梦中如走马观花般一闪而过，但有一幕惊心刺骨，这辈子是忘不了。
欧阳煦不知为何，将村雨插进我的心脏，狠狠一拧，却突然发现我没有心脏。
我疯狂地哭着，将轩辕剑捅进了自己的胸口，瞬间搅烂内脏，很快就没了力气。
一席红衣飘飘若仙的是我，冷漠如煞神的是欧阳煦。
我最终还记起，将我的身体慢慢拼好，找到我魂魄的是莫离。
但欧阳煦再一次杀了我，将我做成千万年都不会有记忆的僵尸封存在七星棺里，最后还是莫离趁着众人不备，替换了我。
莫离精致的小脸在心中划过，我梦中的他俊朗高大，根本不是这么稚嫩的面孔。
心狠狠地抽动着，我捧着透明的球，猛地发力，将它挤进我的胸口，和我的心脏贴在一起。
这么凉，这么疼，我希望，能永永远远记得这种感觉。
绝望，悲痛，这是什么众叛亲离都比不了的。
无面鬼说得对，我是低贱，卑微到骨子的爱换来的就是死亡。
我和欧阳煦，势不两立！
冥殿里不会有他，他短时间内不可能给我机会去找到他，只是因为他不想见到我，而不是因为他害怕我杀了他。
捂着胸口，沿着黄泉路走到阳关道，再回到阳间。
最后，我回到了赵家，就在我的卧室停住。
门外是疯狂的砸门声，赵辰良情绪崩溃地要见我，求我，求我让他看一眼。
但我什么人都不想见，坐在镜子面前，我细细端量起自己的面孔。不知为何，原本温婉的脸带着一股戾气，我的眉眼发红，脸色惨白，简直和吃人的厉鬼没什么两样。
心口很疼，我很累。
我没功夫计较苍穹为什么想要我死，也不想知道赵家那具女尸来历，更不想接触到任何和我关系不大的人。
包括，赵辰良。
包括，父母。
我手机关机，卧倒在大床上，摸着眼角干涩的泪，突然想起欧阳煦打我的模样。
那时候，路寒送来棺材，欧阳煦不得不和我结冥亲。那时候，他就告诉我，要听话，而且给了一年的期限，说要放过我。我生长安之后，恰好一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那一天，他就绝然离开了。
我还在奢望什么？
整理好衣服，我连夜回了五环之外的城郊，后山上有一片迷雾森林。
我来过这里，只要找到正确的路，我就能找到蛇女他们住的地方。
记忆中，她们和我的关系不明，一时间我想不起太多。毕竟一年多年前的记忆，足够模糊。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从头到尾，蛇女从未背叛过我！
从未！
山林之中，远近的云雾成丝的，成缕的，成卷的，轻快的，迟重的，浓灰的……在静定的朝气里渐渐地上腾，渐渐地消隐。
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涛,汹涌澎湃,雄伟壮丽。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宛如仙境，可惜不是。
最后在黑漆漆的大院子门口，青城看见了我。
一如往常的美丽潇洒，青城此次见了我却是激动地跪下，不由分说地给我额头，磕得“砰砰”响，流了一次的血。
“主子！”
我轻轻点头，心头没有一丝涟漪，淡然地道：“回去吧。”
进了院子，这里更加开阔，美不胜收，兼有苏州园林的秀丽和故宫的肃穆*。
青城低声道：“主上拿回七星棺了吗？”
“那东西，毁了三具，剩下的四具没有用处。”我脑子里分析了一遍，这东西的确不用再费力去找了。比较重要的，还是报仇，以及好好活下去。
莫离无数次用名换名，桃夭为我而死，可可将生的机会留给了我，我该活下去。
青城见我疲惫，也不多说，就熄灭了蜡烛退下去，神色恭敬诚恳。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就干脆披了件衣服坐在风口看月亮。
都快到中秋了，到时候吃点月饼，忘了一切如何？
我扪心自问，做不到。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爬起来，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青城在外面受了很久，看见我的时候立即将衣服捧给我，让我换上，还说：“主上，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对我们一族来说，欧阳煦不能活！”
那双盘曲着青紫色筋脉的手给我脚上套上一双软底红绸面绣有金凤图案的鞋，青城缩回手，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些老态，她说：“不能不服老，青城力不从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主上，您要努力。”
倒像是在交代遗嘱，我点头就算答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