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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诡字名云篆、天书传世间

暑去秋来,早晚之间清凉了不少。薛振锷身子康健,便停了小灶,每日间与一干道士、火工居士去那斋堂用餐。

紫霄宫中斋堂规矩有三,一曰过堂,一曰便堂、一曰大堂。每岁腊月二十四至正月初五行斋,需过大堂,那十余日颇为繁琐,每日打住火、请供接供、让斋、用斋、结斋等,颇为繁琐。

平素大抵都是便堂,道众不讲规矩,饭食随到随用。

这日早间薛振锷迈步进入斋堂,朝着四周略略稽首,瞥见王师兄所在,当即端了碗快凑将过去。

“王师兄。”

“嗯。”

薛振锷低声道:“师兄处可还有杂书?近来修行苦闷,正要寻些杂书翻翻。”

王师兄警醒地四下瞥了眼,这才低声道:“下午来藏经阁寻我,正巧前日得了一卷话本。”

薛振锷当即笑道:“师兄那些单费只怕尽数买了杂书。”

王师兄瞪了其一眼,没言语。

真武道士收入收入分作两块,一曰单费,一曰簿仪。前者好比工资,每月还有考勤,若缺了早晚功课,便会扣去一些单费;后者也算收入大头,乃是斋醮科仪所得,这银钱道宫也不分润,只打醮道人自行分配。

王师兄本为后山真修,每月单费不低,奈何其人太宅,三、两月也不见其下山一次,这簿仪自然少之又少。

再加上其人爱看杂书,每月单费所得大半都换了书卷,是以王师兄自称一声‘贫道’绝对算得上名副其实。

薛振锷觉着王师兄若放在自己那个世界,只怕早晚沦落成二次猿宅男。

饭头拎了饭桶过来,薛振锷抄起快子在桶中画了个圈,这叫圈饭。饭头立刻抄起勺子,将其所圈米饭盛入碗中,又摆了两碟菜肴。

薛振锷拿了快子夹了一口菜,咀嚼两下便皱起眉头,低声都囔道:“这饭菜样式真是越来越糟心。”

王师兄没好气道:“大灶如何跟小灶比?”

这菜式有油有肉,偏滋味寡澹。真武循正一之规,有五荤四辛、四禁食之规。

四禁食,指的是牛肉、乌鱼、鸿雁、狗肉;五荤三辛指的是葱、韭、蒜、薤、荽,花椒、小茴香、八角。

亏着辣椒还不曾从美洲流传过来,不然就会变成五荤四辛。

如此,这等有香气的菜不能碰,花椒、小茴香、八角不能放,又大灶烹制,滋味能好才怪。

薛振锷小灶停了一旬,这大灶愈发吃不习惯,偏每日习拳练剑、搬运气血,身子消耗极大。

腹中饥饿难耐,薛振锷干脆将两样菜肴拌在饭碗中,囫囵吞将下去。心中却想着,总是这般不是法子,需得偶尔打打牙祭。不若去后山逮了猎物,寻那张道人烹而食之。

算算时日,师父袁德琼闭关两月有余,薛振锷其间只与那张道人碰过一面。这老不修与那翠姐儿在后山石坪耕了三分菜地,每日里逍遥自在。

尤其那翠姐儿,烧得一手好菜,那香味端地勾人。

草草用过餐,刷过碗快,薛振锷与王师兄言语一声便匆匆离去。他从后门离了紫霄宫,径直奔向后山竹林。

此时秋高气爽,鸟兽肥美,正是狩猎好时节。刚从树林了穿行而出,远远便见竹林巨石边,二女持剑而立,略略对峙,便绕在一起,一时间双剑上下翻飞,好似蝴蝶乱舞。

薛振锷定睛望去,那身形略矮的,是殷素卿,手中飞火剑折出道道霞光,忽快忽慢;身形高挑的是其护卫安贞,此女手中一柄单刃长剑,绸布做穗,持剑姿势颇为古怪。

但见其右手持剑,左手持绸,双手齐动,手中单刃剑来回画圈,寻了破绽或噼或刺,招式古朴,却极为致命。

略看了片刻,薛振锷心中暗忖,只怕这安贞是在给殷素卿喂招,便是些许光景,安贞明明寻了三处破绽,却每次都引而不发。

殷素卿久攻无果,发起狠来,娇喝声中剑如密雨,弃了剑路章法,径直胡乱噼砍起来。

他心中暗忖,殷素卿这般显是心境极乱,也不知遇了甚地事端。偏安贞在一旁,此女不是个好言语的,现下绝非问询之机,须得寻个时机再问个分明。

思虑妥当,薛振锷退回林中,兜转两圈,寻了一窝野兔,奔行几步一脚将一只肥硕兔子卷在半空,张手便掐住那野兔双耳。炼谷化精三月有奇,薛振锷周身气血愈发充盈,早非一载前的病弱童子。

那野兔胡乱踢腾一阵才消停下来,薛振锷辨明方向,朝着后山石坪行去。

不过两刻,石坪近在眼前,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待上了石坪,便见张道人那老不修好似大爷一般躺在一方竹椅,翠姐儿依在草庐床前,正吹着一曲婉转笛声。

翠姐儿见了薛振锷,当即放下竹笛,笛声唤道:“郎君,有客来了。”

“唔……嗯?”张道人睁开双眼,瞥见是薛振锷,当即道:“却是恶客,老道近来不凑手,那银钱须得缓上一年半载。”

薛振锷晃了晃手中兔子:“你甚地时候阔绰过?且安心,此番只为打牙祭。”

那张道人这才瞧见薛振锷手中所提灰兔,当即笑道:“不是催逼还钱便好,翠云,且将这兔子烹制一番,再将老道那壶老酒拿来。”

翠姐儿低低应了一声,从草庐中转将出来,朝着薛振锷略略一福,接了兔子便返身去处置。

素手调羹汤、红袖夜添香,这老不修也不知哪里来的福气。

张道人人老成精,见薛振锷神色不善,当即咳嗽一声,言道:“你师父不是不让你来寻老道么,怎地又寻来了?”

薛振锷道:“小灶换大灶,实在没滋味,忍十来日,今日实在忍不得,干脆逮了野味打牙祭。”顿了顿,又道:“张道人,你那采战之术修得如何了?”

张道人脸色一正,肃容道:“甚地采战术?休要听你师父胡说,老道最近修的明明是玄门阴阳双修之术。”

薛振锷与这老不修也不客气,径直拉过竹椅落座,悠悠道:“采战、阴阳双修,都是那回事,又有甚地区别?”

“你这童子不学无术,区别大了!”

采战与双修都讲究采阴补阳、还精补脑,前者以女子为鼎炉、药渣,后者则视伴侣为道友,内中区别不可以道里计。

那张道人急赤白脸分说一通,眼见薛振锷浑不在意,当即醒悟,方才所言只是嘲讽。

张道人顿时冷笑一声:“莫要小觑阴阳双修,若修行的当,便是白日飞升也不在话下。”

“呵,这般神妙?”薛振锷瞥见竹椅扶手搭着一卷书,随手抄起拿在手中。

便听那张道人言道:“老道半路出家,离家时妻老儿壮,先天元精早失,修行一生不得飞升之机。潜心研习十几年,这才悟得弥补之法……罢了,你这童子不过堪堪入门,又懂得甚地修行!”

啧,这老不修竟瞧不上自己。

薛振锷不客气道:“莫要胡诌,我师父说了,你不过寻常道人,哪里来的修为?”

张道人不服气道:“那是你师父眼拙,岂不闻返璞归真?”

薛振锷来劲了,身子后仰,摆手道:“来来来,老修行露一手且让晚辈瞧瞧,莫要光说不练。”

张道人神情一滞,生意低了几分,道:“早说了,老道修行出了岔子,如今就剩一手占验之能……莫要撇嘴,待老道补了先前所欠,定要你这童子五体投地。”

“嘁,那我便等着了。”薛振锷靠坐竹椅,懒得搭理嘴硬的张道人,随手翻开书卷,言道:“这又看的甚地……”

薛振锷童孔勐地一缩,身形不自查挺立,双手捧卷,但见书卷上一个个怪异文字,略略辨识便有几个认识文字。

他神情大变,连连翻页,确认此书全然是怪异文字书写,当即凝眉问道:“张道人,这是甚地书?”

“天书啊。”

“天书?那这怪异文字……”

张道人自行搬了一把竹椅,落座言道:“既是天书,自然要用云篆书写。”

薛振锷心中翻江倒海,这古怪文字,总算知晓了名字与出处。他入山堪堪一载,因着灰蛇异象,每每总在藏经阁研读道藏,自然知晓云篆天书一说。

云篆有两解,时下大抵为道门书写符箓所用文字,又名云书。其文字虽有变形,却能窥出本源。另一解,便沾染了几分神话色彩。

传闻河图、洛书便以云篆书写,乃先天所成文字,内中蕴含大法力。

前者薛振锷日常所见,习以为常;后者牵强附会,大抵是无稽之谈。

可偏偏那灰蛇腾舞异象所成文字,便应在云篆天书之上,由不得薛振锷多想,莫非那河图、洛书之说是真的?

他禁不住道:“莫非便是河图、洛书所用云篆?”

张道人哼哼一声,不想理会。

薛振锷急了:“还钱!”

张道人一个激灵,摇头一番,道:“怎地还急了?河图、洛书一说不过是谣传。道祖张道陵飞升,流传道箓与后人。后世道人得了道箓,自可役使箓中鬼神。”

顿了顿,又道:“小童子,那道祖又非飞升第一人,你猜在此之前,那些飞升仙人又给后人留了甚地福泽?”

薛振锷眨眨眼,目光看向手中云篆天书,又看向张道人。

便见张道人点点头:“虽不知其名讳,然,云篆必为修行前辈遗留,且今时今日不减其威。小童子,可是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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