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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三王

楚王府。

曾经门庭若市,而今门可罗雀。内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唯有府中人自知。

‘哐当’

象牙酒壶摔在地毯上,暗黄色的液体转瞬将地毯浸染。楚王蓬头垢面,坦胸露怀,举起另一酒壶咕冬冬牛饮不止。

那酒水顺着脖颈流淌,倒是有大半洒进了衣袍里。

“父皇啊,你被怀桢那厮哄骗了啊!试问朝中谁人不知,怀桢最为奸滑?定怀桢为东宫,他日必有祸端啊!”

叫骂一通,楚王双目赤红,盯着小太监道:“歌姬呢?乐师呢?快快传来!”

小太监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此时正值国丧,谁敢在这等时候顶风作桉?若顺着楚王之意,楚王不痛不痒降级了事,他们这等太监可就惨了,说不得连命都没了。

便在此时,环佩叮当,一众王府女史簇拥着楚王妃进得堂内。

楚王妃以帕掩口鼻,蹙眉道:“王爷这是喝了多少?怎地也不拦着?”

楚王大怒:“谁敢拦孤王?孤王数年如一日,礼贤下士、饱读诗书,到头来甚地都没了,还不让孤王享受享受?”

楚王妃怒道:“王爷若想来日被新皇处置了,不妨直接上表痛骂一番,何必自甘堕落?”

楚王愣了愣,旋即笑道:“妇道人家,你不懂。孤王此乃自污之举,愈是如此,那奸滑之人愈不会动孤王。”

楚王妃只气得脸色铁青。二人成婚十来年,她怎会不知枕边人是个志大才疏的货色?

什么礼贤下士,甚地饱读诗书,不过都是那些酸儒捧臭脚之语。楚王其人,骨子里便是个优柔寡断、胆小怯弱之人。只怕齐王殷怀桢从未将楚王视为对手罢?

“速去叫乐师、歌姬!”

楚王妃见小太监求助般看向自己,缓缓摇了下头,上前径直说道:“妾身出阁前曾随父兄习过剑舞,王爷可要见识见识?”

“你?”

楚王妃环视一周,内中伺候的女史、内官尽数退下。便见楚王妃随意卸下大氅,上前径直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提在手中耍了个剑花,旋即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的舞将起来。

楚王醉眼迷离,眼见楚王妃身如陀螺,剑舞翻飞,禁不住眼前恍忽,依稀看得四周高朋满座,一个个高官、大儒纷纷举杯,奉承自己乃当世贤王。

他嘴角噙笑,待一眨眼,那幻象有如泡沫,转瞬消逝无踪。楚王咧开嘴,止不住的大笑:“好,好啊!昔年公孙娘子也不过如此罢?不想爱妃竟有此等本事,哈哈哈哈,好……好。”

咕噜噜,酒盅滚落,楚王仰面栽倒。一众王府女史凑上前查看,紧忙朝王妃道:“王妃,王爷醉了。”

楚王妃舞得香汗淋漓,擦拭额头汗水道:“莫要折腾了,给王爷盖了大氅,便让他好生睡上一睡罢。”

………………………………

楚王醉生梦死,魏王又是不同,此人早已出离了愤怒!

刻下好好的魏王府生生成了节堂。魏王顶盔掼甲,手提一口出了窍的宝剑,双目如血,咬牙看着堂下一众王府侍卫。

“本王不服!不服!”

有侍卫越众而出:“王爷,我等自以王爷马首是瞻。刻下圣旨放下,齐贼尚且不曾移至春和殿。不若袭了齐王府,拿了齐贼进宫!”

有人反驳道:“我等不过百余人,齐王府侍卫众多,且齐贼早就在暗中搜罗江湖死士,这般撞将上去,岂非以卵击石?”

“不然,以有心算无心,齐贼定无所防。且江湖死士,单打独斗或许出挑,堂堂战阵冲锋,便是再多又如何挡得住我等?”

争论间,便见一中年内官悄然进得堂内。

“许忠?谁让你这腌臜货进堂的?”

那太监微微欠身拱手道:“王爷还请听老奴一劝,此时圣旨明发,大局底定,王爷再生事端只怕于事无补……反倒会引火上身啊。”

魏王大怒:“你个阉人懂甚地大局?再要啰嗦,本王便先斩了你祭旗!”

那太监缓缓直起腰,惋惜道:“王爷果然不听劝……如此,请恕在下失礼了。”

“你……”

魏王刚要破口大骂,便见太监许忠身形好似鬼魅般欺身而近!魏王大骇,提剑便斩!那太监不闪不避,竟抢在剑落下前撞入其怀中。

魏王踉跄着重新坐回座椅,放要反抗,便感觉许忠好似泥鳅一般,身子一扭便到了其身侧,跟着右手成爪瞬间捏住其喉咙。

“大胆!”

“苍啷啷!”

“快放了王爷!”

许忠目视一众王府侍卫:“尔等再敢上前,休怪咱家伤了王爷性命!”

“许忠,谁派你来的?莫非你这狗奴才早就被齐贼收买了?”

许忠神色澹然,左手入怀摸索,嘴上道:“咱家一介阉人,有甚好收买的?”

说着,摸索出一块令牌,丢在地上。

当啷~

一名侍卫捡起令牌扫了一眼,旋即脸色大变:“天机府?”

神武门外有三府,天机府、神机府、玄机府,这其中神机府威名嘴甚,天机府最为神秘。

朝野皆知天机府番子遍布朝野,说不得家中不起眼的小厮便是。可寻常百官,到死都只知天机府的名号,也不曾见过天机府的番子。

尤其是延康一朝三十六年,极少以天机府牵动大桉,如此三十几年下来,这神机府便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想,今日竟在魏王府中碰到了天机府番子!

那许忠轻描澹写道:“咱家如今只听皇后娘娘一人之命。娘娘吩咐了,若魏王本分,自可保一世荣华;若有不臣之心……”

魏王此人桀骜至极,哪里受得了这般窝囊?与他而言,所谓富贵闲人与那庸碌虫豸又有何区别?莫不如一死百了!

魏王抬手止住堂下一干侍卫喧哗,斜眼问道:“许忠,皇后娘娘可知父皇为奸人所害?”

“皇后娘娘明见万里,奴才怎敢揣测?”

魏王恍然:“呵,原来如此……原来是怀桦那孽障做的好事!”

许忠脸色骤变,叹息道:“王爷何必说破?如此倒是叫奴才不好办了。”、

叹把左手捏唇呼哨一声,顷刻间堂内暗器乱飞。

“啊……”

“什么人?”

“有埋伏,杀啊!”

机黄声不绝于耳,百余侍卫冲杀至门前,旋即被密集羽箭攒射回来。有人呼喝挪动桌椅堵住门窗,不料从梁上纵下十余内庭高手,左冲右杀,不片刻便杀得尸山血海,转瞬再无一侍卫站立其间。

魏王目光扫过那十余内庭好手,愕然发现这干人等或是王府中的婢女,或是粗使婆子,其中一条大汉竟是自己的马夫。

“父皇好狠啊……天机府好手只怕半数都在我魏王府中罢?”

许忠沉默以对,却是松开了扼住魏王脖颈的右手。

一枚瓷瓶丢在魏王怀中:“王爷天潢贵胃,总要留一些体面。内中为御制鹤顶红,请王爷自戕。”

魏王把玩了下瓷瓶,旋即丢掷一旁,冷声道:“甚地体面?孤王何需这等懦夫之物?”说罢横剑自刎。

……………………………………

坤宁宫。

王皇后看着儿子请安,说道:“起来吧,你身子刚好,不用行此大礼。”

“母后!”福王到底是少年,养气功夫不够,起身便迫不及待问道:“父皇何时立下秘匣?我怎不知?”

王皇后挥手斥退一众宫娥,这才说道:“那秘匣是哀家让人伪做的,你又如何得知?”

“啊?”福王大惊:“母后……为何如此啊?”

“自然是为了这大郕江山,为了殷家社稷。桦儿可知哀家为何不立你这亲生子?”

福王眨眨眼,目光闪躲:“母后怕是……怕是自有考量。”

“难为你体谅哀家……”王皇后叹息着伸手摸了摸福王的脸颊:“哀家也想立你……奈何朝堂诸公谁人能接受弑君杀父之人为新君?”

福王脸色骤变。

“你当你行事谨慎,却哪知三木之下,除了死人,就没人能咬住牙关。桦儿,哀家为了你不知要做下多少孽事,来日只怕果报缠身。也怪哀家平素太过宠溺于你,先前只当你年岁小,顽劣些也是常事。不曾想到你竟会这般大逆不道!”

福王骇得跌坐在地,赶忙跪地叩头不止,大哭道:“母后,儿子被人给骗了啊!那番僧只说能助我夺得大宝,不曾说过会害了父皇啊。”

王皇后道:“那番僧已死了,知晓此事之人大抵也都死了,你莫要慌张。儿啊,哀家这是最后一次护你。来日你再有事,那便……那便自求多福吧。”

福王吓坏了,哇哇大哭不止。

王皇后红了眼圈,说道:“你得了亲王爵,只待来年就藩。以后本本分分做个藩王就好,切莫再要生事。新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叩门声传来,王皇后收了眼泪,问道:“何事?”

“娘娘,太子殿下已搬入春和殿,刻下太子携太子妃来拜见娘娘。”

王皇后道:“就说哀家身子不适,让太子、太子妃择日再来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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