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拉了他一把，低声劝说：“莫跟他一般计较，咱们交接完就走人了，别耽搁时间。”
这位官差是沈迟的人，一路上都是他在暗中关照。
遭到流放和充军的人都是不能骑马的，更没有资格乘坐马车，从京城到北疆一路，必须步行，所以这一路北上才用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途中赵强等人扮作商队，给他们提供了一段路程的车，前前后后也算节省了个把月。
“拉着我干什么？这种人就是欠揍，高高在上惯了，被贬为了庶民还是瞧不起咱们，非得让他吃点苦头，认清现实才行！”一身横肉的官差依旧不依不饶。
劝他的那位说道：“何必呢，你向来没轻没重，万一失手打死了怎么办？皇上可没说要他死，你负得起责？”
“皇上才不会管他呢，都让他充军了！”
“那可说不准，天意难测，咱们还是别干出格的事儿为好！”
就这么骂骂咧咧地又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行至西大营。
官差们递上信物，守卫立刻进去禀报，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穿藏青色便服的军官出来，负手站定后，打量了沈迟一番。
“定王，好久不见了。”此乃左将军付伦，昔日是沈迟帐下的一员大将。
沈迟抬眼看了他片刻，转头望向别处。
他离开六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带他进去。”付伦摆了摆手，吩咐左右道。
转而对几个官差道：“你们几位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定王……哦不，是犯人，他就交给我们了，你等不必再管，歇一晚，明日就回京复命去吧。”
“多谢将军了。”几个官差跟着士兵退了下去。
沈迟则让人带着，穿过整个营地，来到后面养马的地方。
付伦面无表情道：“先给他去了枷锁镣铐。”
士兵取出从官差那里接过的钥匙，将沈迟身上的束缚打开。
“暂时你就在这里养马吧，这些马都归你养了，不要偷懒，倘若有马瘦了或者病了，你要受罚的。”
沈迟揉了揉手腕，踱着步子活动四肢，“知道。”
一般，充军的犯人是来干所有重活累活脏活的，养马属于轻松活儿，普通士兵才有资格做。
显然，付伦是有意在照顾沈迟。
“你既知道，那就好好做事吧，到了这里，没人会把你当王爷供着了。”说完，付伦让人去拿了套军中的衣服来，让他去换上，随后便离开了。
沈迟在这里走了一圈，默不作声地开始干活儿。
这里是西大营，从这儿往东二十里还有座东大营，二营合起来便是北疆大营，目前共约还有十四万人。
当年他在时，是有十八万人的，这些年接连不断地被北荻侵扰，加上数次装模作样的反击，已经损耗了四万的兵力。
中军大帐设在东大营，这是长久以来的规矩，也就是说周韬人在那边。
不过不要紧，用不了一个时辰，周韬就会收到他已经到了的消息。
现在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等。
东大营，中军大帐内，刚得知沈迟到了西大营消息的周韬坐在书案前，满脸不悦。
“让他养马？这个付伦，是不是还把沈迟当他的主子呢？”
越想越气之下周韬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也会会那位被贬为了庶民的定王。
从东大营赶至西大营，天色已然渐渐灰暗。
马厩这边，沈迟还在默默地准备饲料，因为这里就他一个人，所以估摸着要干到半夜才能干完，手脚得快些才行，否则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
“哟，定王来了？让你干这样的粗活儿，真是辛苦了！”周韬缓步走来，言语里充满了讥讽。
沈迟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做事。
“周大将军怎么来了？我一个罪人能劳动您的大驾，真是荣幸之至。”
周韬行至他跟前，见他正在用簸箕装填饲料，眸底掠过一抹嘲讽，一脚将已装了大半袋子的饲料踢翻，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你这什么意思？”沈迟微微皱眉，将簸箕扔下，站直了身子，与他对视。
“你压根没资格干这些轻省活儿的意思。”周韬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可知晋王的两个儿子充军之后，都干的是什么活吗？现在其中一个已经累死了。”
“同样是造反被贬，你跟他们应该是一样的待遇，付伦照顾你，本将军可不会。”
沈迟双眸微眯，沉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周韬冷笑道：“前方在修筑工事，为抵御北荻人做准备，你就到那儿去吧，那里的负责人会好好招待你。”
不用他多言，这个“招待”就已经包含了一切。
“既然如此，我现在去就是。”沈迟转身便走。
在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必然是要吃一阵子苦头的，不过这也无妨，他能挺得住。
“站住！”周韬大喝一声，立即挥掌劈上。
沈迟感觉到后面一股劲风袭来，本能地躲开，怒道：“动手都不敢光明正大，竟然偷袭，好不要脸！”
周韬不管他说什么，继续进攻。
几年前他就跟沈迟动过手，最后大败，丢尽了脸面。
这么久过去了，他始终记着那件事，不忘报仇。
他就不信，沈迟残废了这么多年，身手还能有从前那么好！
然而，事实总是与心愿相违背，交手不过一炷香工夫他便发现，自己受到压制，渐渐地落于下风。
绝对不能再被他打败一次，因此而丢失颜面！
思及此，周韬决定立马收手，此时过来观战的人越来越多，他又没有必胜的把握，现在收手，总比一会儿让沈迟打趴要强。
但是沈迟看出了他的心思，讥讽一笑：“想收手？晚了！”
他愈发加快出击速度，咬着周韬不放。
“你干什么？要玩命不成？”周韬有点慌。
沈迟朗声道：“是你要打的，那我就奉陪到底！”
周韬实在招架不住，只能向场外喊道：“你们杵着干什么？还不快捉住这个逆贼？”
看热闹的士卒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事实上，他们可讨厌透了这位周大将军，打从他掌管北疆大营，他们这些底层士兵过得苦不堪言不说，连基本的尊严也被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