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放过她，而是要慢慢地折磨她！我不想让她这么快死，我要她比死还难受地活着！我要把她给我的伤害一百倍地还于她！”缓了几口气，我尽量平静下心情，“你办事时，做出要查到暮云宫头上，却又迟迟不行动，让那边提着胆又不敢放下，时不时给她一惊一乍。让她吃不香睡不着，惶惶不可终日。”
又问王德才，“那名单上的人办得如何了？”
“回娘娘，一共三十五个，已打下天牢，请娘娘指示！”
“你上次不是说还有些未查出来吗？全部都给本宫严刑拷打，不招打死，招了赐他毒酒。这事，放开手脚地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后果本宫给你担当！记住，宁错杀，莫放过！务必将异己清除得干干净净，本宫希望，自这件事后，后宫就是我们的天下！”
王德才杀机顿现：“奴才做事，请娘娘放心，即使血洗后宫，也不让一个对娘娘不利的人存在！”
“好，你下去吧。”我抚着将永远平坦的小腹：杨玉清，本来我还想让瀚儿再跟你几天，既然你这么等不及，那我也不等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时悲时忧，却没再掉一滴泪，我已学会用其他东西代替眼泪。渐渐沉沉地睡去，再次想来，已近傍晚，守在我床前的竟不是听雨也不是琼楼的奴才，而是瑾贵人刘韶华！“瑾妹妹怎么来了？”
刘韶华见我醒，掩不住惊喜：“左姐姐醒了？饿么、渴么？要不要我给你盛点吃的喝的？”
我虚弱地朝她笑笑：“奴才们呢？怎么能让妹妹劳累着。”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刘韶华连忙按住我，“姐姐不舒服就莫要坐起，好好歇着，想着什么让妹妹做是了。”
这时听雨端了一壶参茶进来，刘韶华上去斟了一杯，拿勺子勺了少许凑到我唇边：“姐姐先喝点参茶，恢复些元气。”一边喂着我喝茶，一边轻轻说起来：“刚刚皇上来看了姐姐，见姐姐睡着，就没吵醒姐姐，唤了妹妹好好侍候着姐姐。妹妹见皇上满是哀痛，似是心力交瘁，实让人心痛。所以姐姐要好好地养好身子，才不让皇上牵肠挂肚。”
我淡淡地笑着：“有劳妹妹忧心了。”
刘韶华蓦地眼一红，“姐姐就莫要说些客气的话。姐姐的心情妹妹最是了解，当年妹妹也是这般身寒心凉，恨不得死了去。妹妹来侍候姐姐没想着其他，就是将心比己，同病相怜，想尽些绵薄之力……”说到同病相怜时，想起自己的伤心事，如瓷的脸颊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我忙安慰她：“我没有嫌弃妹妹的意思，只是受宠若惊罢了。”刘韶华拭去眼角涌出的泪，“不好意思，让姐姐见笑了。妹妹还是告辞了，姐姐好好歇着。”把参茶递给听雨，掩脸出了去。
我问听雨：“瑾贵人来了多久了？”
“有半天了。昨天娘娘出事后，她曾来询问过，得知娘娘无碍就舒了口气，回了去。今天上午来时，也问了关于娘娘的情况，还不住地嘱咐奴婢该怎么照顾着娘娘。奴婢见瑾贵人不似有恶意，似是真心真意关怀着娘娘。奴婢知道不该妄自猜测主子是非，但瑾贵人无条件地对娘娘这般好，实是让奴婢想不通。”
我疲惫地闭上眼，“以后她若是还来，让她在外厅坐着，别到房里烦着我。”听雨上来拢着我的被子，“王德才刚回来，娘娘有话要问他吗？”
我蹭地睁开眼，“当然有，马上唤他进来。”
王德才略见气喘地进了房来，我唤他坐着说，王德才道了谢后，坐在椅上，略有疲劳之态。“启禀娘娘，这案子又扯了一个人进来，奴才想听听娘娘的意思再做定夺。”
“谁？”
“杜婕妤！听闻汉阳宫的管事宫女熬汤时，杜婕妤殿里的宫女有些鬼鬼祟祟的行动，可能下毒之事与杜婕妤有些关系。前段时间皇上冷落娘娘时，杜婕妤曾几次去汉阳宫求见，均被皇上拒绝了，或许是杜婕妤心存怨恨对娘娘下手的。”
“下毒之事一定得有个主谋，所以这可能是杨玉清的移花接木法，找了个替死鬼。不信你去杜婕妤住的宫殿查查，包准查出一大包的断肠草。”
“对方、贵为婕妤，要如何处置？”
我脸色一寒：“还能怎么处置？既然杨玉清找她做替死鬼，就如她的愿好了。你再给本宫查查，宫里还几个婕妤、美人是靖王府一系的，拖几个有背景的下来。”
王德才回道：“有王美人，父亲是靖王府的幕僚，还有一个郭婕妤，父亲是工部尚书，是忠于靖王府一派的。”
“很好，把这两个女人也拉下水来，顺便叫何飞参他们一本，把他们的窝端了！”
“这、会不会令靖王府难堪？”“本宫何止要他难堪，本宫就是要掴他一巴掌！还有那个御前大总管，也是靖王府的军营里出来的，算上他一份。”
“奴才遵命！”“那个福安怎么了？”
“已处死了，皇上如今身边的太监是娘娘的人了。”
我黯然，那应是何飞的人。“皇上怎么看这事？”
“皇上最近忙于和何大人与老将军商讨国事，后宫之事交由奴才全权打理。”
那就好！我缓下心，外人怎么看我、恨我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他！“你去忙吧，这事的过程别让皇上知道，等结果出来，再告诉他。”不想让他闻到我的血腥，虽然他已察晓到我的阴暗，但我仍想在他面前装出美好的一面，欺他也罢，欺我也罢，就让彼此假装到底……
这场后宫清洗，是用血来洗的。我不知是把后宫洗干净了，还是越来越肮脏。太监宫女达百人受到牵连，后宫，弥漫着腥风血雨，人人心惊肉跳，日不能安，夜不能寐。
景华宫。当李玉洁得知死了一百多人，脸无血色的望着琼楼的方向低喃：“她疯了！疯了！空长一副天使的清沌，却是魔鬼一个！”
她的心腹心悚悚地说：“她没疯，她针对的是靖王府！这次被杀的大半是靖王府的人，我们在宫里近十年的根基就被她连根地挖起！所有心血都白费了！”
李玉洁失神地喃道：“下毒的是杨玉清，她不找杨玉清算帐，却杀到我头上了！杨玉清！都是她惹的好事！”
“娘娘，只怕她迟早会杀到景华宫，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再让她这样杀下去，恐怕娘娘也难逃其难！”
李玉洁定了定神，“不许妄动！人不死都死了，再轻举妄动，只怕真给她揪住脱不了身，到时连累了王府谁担当得起？她若想动本宫，还没这资本，靖王府一日安在，她就一日奈何不了本宫。你马上去善后，莫让那些人再说胡话，若是嘴巴不够紧的，趁早动手了结了，省得越扯越大。做事利索点，别留下蛛丝马迹。”
“奴才马上去办！娘娘放心，如今宫里天天死人，如人间地狱，只有留意活人的人，哪会有顾着死人的人？”
李玉洁望着那个方向，不寒而栗：‘当年没杀了她，终养成祸害，手段竟狠毒如斯。腥风血雨过后，后宫就在她的掌控之中，我能幸免多久？皇甫易回京，情势一片倒，军权也要旁落，靖王府又能安全多久？’李玉洁凝着床上熟睡的陈儒，遍体生寒，仿佛看到末日一步一步逼近……
暮云宫。杨玉清枯坐在凤座上，一动不动，双目呆滞，这个姿势维持了许久，至于多久，她也忘了，好像是从清晨至此，又好像是昨夜至此。
落红从宫外慌乱地跑进暮云宫，忘了行礼就大声地呼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杨玉清一个激灵，从凤座伸直了身子，脸色青白不定，“探到、什么了……”
“娘娘，杜婕妤已被打入天牢，侍卫从杜婕妤殿上也搜出断肠草。听闻那边已确认杜婕妤为主谋，所以娘娘可放心了，不会查到娘娘身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杨玉清紧绷的神经猛地松驰下来，眼一黑，竟昏了过去。昏迷中，梦魇缠身，依稀见到侍卫闯进暮云宫，拿铁镣锁了她，被推进阴沉沉、到处鲜血淋淋天牢。她还看见皇上冷如冰刃的目光一刀一刀地剜着她，妹妹杨恋蝶拿着一条白绫一步一步向她逼近：“还我孩儿来——”
“啊——”杨玉清尖叫一声，从梦魇中骇醒。此时已是深夜，夜深人静，静得让人窒息、让人寒毛直竖。“来人啊——人都死到哪了？快来人——”
落红从侧室的小床惊醒，不及披衣便赤足散发跑入寝宫，“奴婢在！奴婢来了——”抱住橘黄色玉床上颤栗的杨玉清，“娘娘又做噩梦了吗？别怕别怕，只是梦！”
杨玉清揪住落红的衣角，骇白的脸容不尽凄迷之色：“本宫看到了、看到她要勒死本宫……”
“不会的！不会的！娘娘是皇后，六宫之主，除了皇上，没人动得了娘娘的！娘娘不需害怕杨昭仪！”
“皇后？”杨玉清突然放声大笑，凌厉的笑声回荡在静谧的夜里，“她连太后都不怕，还怕一个皇后？皇上，若是让皇上知道是我指使下的毒，只怕第一个不放过我的就是皇上！落红，我好后悔，后悔当初不听你的劝，哪怕我听进了一句，也不会叫人去下毒，也就不会惶惶不能度日……”蓦地死揪着落红的襟口，瞪着大大的眼珠，“告诉本宫，她有没有派人来暮云宫搜查？你确定暮云宫没有了断肠草吗？”
落红迟疑了一刻，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不！你骗本宫，一定有的，快告诉本宫……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快说！”杨玉清苍白如雪的五指揪着落红呐喊。
“傍晚……傍晚时，有人拉走了暮云宫里一个太监……现在也不知他如何，怕是、凶多吉少……”“还、还有吗……”
“还、还有……入晚时，奴婢见有几个侍卫在暮云宫外转来转去……鬼鬼祟祟的行迹甚可疑……”
杨玉清顿失了力气，松开五指，瘫在床上，“本宫好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母后！母后！”陈瀚睡眼惺松地跑进寝宫，“母后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听到这一声稚嫩的“母后”，仿佛被注入一股生息，杨玉清逐渐清醒了过来，一把抱住陈瀚瘦小的躯体，大口大口地呼吸他身上的温暖。
陈瀚反抱杨玉清嫩声地安慰说：“母后不怕不怕，瀚儿会保护母后！母后怕做恶梦，瀚儿就陪着母后睡，这样母后就不会做恶梦了。”
“好孩儿，我的好孩儿……”杨玉清抱住最后的一点温暖，失声呜咽：“好孩儿，母后什么都没了，只有你！孩儿，若失了你，母后也就失去了所有……”
陈瀚轻轻拍打着杨玉清的后背，透着不属于他的成熟懂事：“母后别哭，瀚儿会保护母后的！瀚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母后的！”
“可是孩儿，那个人是你的亲娘啊！你的亲娘要害你的母后啊，孩儿，你会做谁的孩子？你会保护谁？”
陈瀚小小的声音坚如磐石毫不动摇：“不管是任何人，只要他伤害了母后，我陈瀚绝不放过他！我发誓！”
杨玉清拭干眼泪，扶着陈瀚小小的肩膀清晰地告诉他：“瀚儿，你的生母杨昭仪是个坏人！她是母后的亲妹妹，可却想杀了母后，她想自己做皇后！五年前，她刚生下你，就下毒毒害你的父皇，被揭穿后，打入了冷宫。可你父皇情深义意，把她放了出来，可是她一出来，就无时无刻不想要母后的命、母后的位！她毕生最大的心愿是把母后赶出暮云宫，她自己住进来母仪天下！孩儿，若是有一天母后被她赶出暮云宫、遭了她的毒手，你一定要为母后报仇，杀了那个女人！她虽生了你，但她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她迷惑了你的父皇为所欲为，她草管人命，她是天底下最坏人女人！孩儿你要记住，天下最疼最爱你的只有母后，母后才是你唯一的娘！若是以后她对你说母后的坏话，你千万不能相信，她是骗你的，就像骗你父皇一样。孩儿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母后才是你唯一的娘！”
陈瀚重重地点头。
这场杀戳，从宫内杀向宫外，一路鲜血淋淋。政治，从没有浪漫与童话之说，只有踏在无数牺牲者的尸体上，才能站得更高。我不想杀人，但我更不想成为别人脚下的那具尸体！后宫死了一百多人，宫外受牵连的官员家族在我的授意下、何飞的操作下、陈望的默许下，竟达千人！
此次杀戳虽没伤到靖王府的主力，但已撼动其根基，朝中官员急速变更，风云变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新生势力迅速占领朝廷。何飞更是争取得只剩一息尚存的刘氏相助，靖王府李石，已处于惊涛骇浪中。一个月后的太子之争，是李石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他已决定孤注一掷，全力以赴一个月后的最后一博！
陈望也与皇甫易、何飞也在紧急地策划。皇甫易与李石虽各掌重兵，但大军均聚在边疆，京中兵马，却各掌一半，任何一方未到最后关头，均不敢轻易妄动。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胜者？现在来说，为时尚早。
当王德才把一千多人的名单递到我手上时，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手脚俱寒。王德才一直低着头，即使心狠如他，如今列出这叠名单时，也不由心生不忍。
我不敢翻开名单，不敢看到名单里的每一个人，素手执着，不住战栗，几乎把捏不稳。王德才小声说：“娘娘若是下不了手，不如，删一些人……”
这些人是死是活，就在我的一念之间。一直以来，我的命运被人操控，如今，当这些人的命运被我操控时，我不但感不到快感，反而寒意透骨，冷汗如潺。是我的良心仍在，还是我为自己发指？
事以至此，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开弓没有回头箭，若这次不杀狠了，就轮到别人来杀我们。把它呈给皇上，让皇上加盖玉玺，着何飞执行！”
这么几句话，千多条性命成了千多缕冤魂，我本是冤魂，却害出更多冤魂。午夜梦醒，我已冷汗如淋，感到的是阴寒，闻到的是血腥之味。阴寒是因为夜深了，那么血腥味是从哪飘来的？我翻着自己一双洁白无瑕的玉手，是它沾满了鲜血吗？凑到鼻尖闻了闻，却没闻到血腥之气。是啊，我怎么会有血腥味呢？我不是人，我是一只恶鬼啊，鬼怎么会有人的血腥味呢？
只是这空气中无处不飘荡的血腥味从何而来的？
翻身躺着，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一片号啕惨叫。
同样彻夜难眠的还有景华宫、暮云宫，灯火通明。宫外的京城，也弥漫着一片惨雾。
有人因为害怕被害而心惊肉跳，有人因为害了人而心胆俱裂，原来害了人和被人害都一样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