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

我休于床塌间,陈望忙于政事,日日来伴我的竟是瑾贵人刘韶华。她或是软语安慰,或是贴身关怀,即使我熟睡于房内,她也要仔细询问过我的境况方安心离去。

她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一方面因受过太多的教训,草木皆兵,猜疑于她;另一方面,又想着多一个懂我知我的伴倾吐心中郁苦。因而对她,时热时冷,时亲时离。

环顾身边,唯一能信的只有听雨。我不想听雨跟我一样沾着太多的鲜血,当王德才说让听雨协助他处理宫案时,我一口拒绝了,让红玉跟了他去。听雨是个好人,我想她做永远的好人,一个没有缺点的好人,这样,每每心中有愧时,就能在她身上看到完美的一面、正派的一面。除了陈望与陈瀚,听雨是我唯一想要保护的人,我想要在她身上看到我做不到而又想着拥有的美好。

休养了五六日后,我除了身子虚弱外,已无大碍,太医说我可以下床活动活动,但我没有。我依然躺在床上,我在等——

终于,等到陈望来问我:“小蝶想不想下床走走?朕陪你到院里逛逛。”

我黯下神色,转过身子,背对他。陈望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小蝶,在怪朕吗?”

我转过身,迷蒙的双目罩上一层水雾,“臣妾不是怪皇上,臣妾是心疼我们的孩儿就这样没了……那是皇上与臣妾的孩子啊——”

陈望心中一梗,“我们还有瀚儿,瀚儿也是我们的孩子,有瀚儿,就足够了。当年朕曾说过,不让小蝶再受苦生孩子的,是朕食言了,才害小蝶又受了一次的苦。朕跟小蝶说过很多的誓言,多得连朕都忘了说过什么,是朕对不起你!六年前,朕说要封你为贵妃,然而直到今天,朕仍没兑现许下的诺言。这次,朕一定要封你贵妃,若再有人阻挡,朕这皇帝就不做了!”

眸内的雾水越盛越浓,最终盛满了,溢出眼眶,从苍白的脸颊滑下,“臣妾不要做贵妃,也不想要皇上实现什么诺言,臣妾只想要回我的孩子。皇上,臣妾本不想求你,但此刻,臣妾真的好难过好难过,求求你,求求你把孩子还我……当年臣妾生瀚儿之时,几乎把命搭上,好不容易母子平安,却要忍受五年的离别之苦……臣妾知道皇上为难,臣妾也不想皇上为难,本以为,再生个孩儿,就算了,就不再争着瀚儿了,可如今……臣妾唯一的希望没了,以后也不能再生育,试问,臣妾活着还有什么盼头?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生瀚儿那会去了好,也不必受这许许多多的苦……”

陈望幽黑的眸里也氤氲着蒙蒙泪雾,“你的痛你的苦都因我而起,我不但不能让你快快乐乐,还让你受尽伤害、伤痕累累……小蝶你知不知道,对你,我有多少的歉疚?知道我们的孩子没了,知道我又伤害了你,我真的恨不得死了好……如果伤痛可以揽上身,我愿意揽上你所有的悲伤,把我所有的幸福一点不剩地给你,换你快乐一生。”

他的泪滴下,落在衣襟,弹在他执我的手上,温暖我冰冷的手背。我不知为他流过多少的泪,他,也不知为我流过多少的泪,“陈望,你不用伤心歉疚,没有你,我是不会难过,同样也不会知道什么是幸福。我的伤是你的痛,所以,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小蝶,朕不但一定要封为贵妃,还会把瀚儿还给你!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开我们一家三口!”

三天后,一道圣旨下,我被册封为贵妃。刘媚儿生前极力阻挡我为贵妃,她死后,我还是做了贵妃。想起以前她常斥我的话:“在本宫面前你还嫩了点!”我终于明白这话的含义。若是没有她,我会少受些苦难,但同样,没有她,就没有浴火重生的我。曾经的刘贵妃,如今的杨贵妃,同样是贵妃,我会做得比她更出色。若刘媚儿泉下有知,该是怎么气急败坏的模样?

未来陈望想另赐一座宫殿予我,我谢绝了,琼楼与汉阳宫最邻近,比较适合于我。

接着又下了一道圣旨到暮云宫,把陈瀚归还琼楼抚养。陈瀚哭哭闹闹地死不肯离开暮云宫,杨玉清跪求到陈望面前,但陈望心意已决,圣旨已下,不可更改。之前让杨玉清抚养陈瀚,只是陈望口头的旨意,如今归还是用圣旨的形式而下,可想而知他的决心。

杨玉清跪求哭闹无效后,哀求陈望让陈瀚在二皇子生辰过后,才归还到琼楼,让她与陈瀚再聚些日子。陈望询过我的意见后,我答应了。陈儒生辰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暂时还抽不出时间把陈瀚被杨玉清洗过脑的思想教过来。

杨玉清下毒害了我的胎儿,却更早地失去了陈瀚,到底她是得了还是失了?我以失去一孩子的代价要回另一的孩子,我呢,我是得了还是失了?

我和杨玉清,失去的,远远比得到的多。

匆匆忙忙,到了宴请皇甫易的家宴。说是家宴,皇甫易的家人还未到京城,这宴上请到的是他和几个部下,还有公孙乘风。在入宴前,陈望先陪皇甫易到御花园赏赏花,增添些宴前的气氛。而我借机召了公孙乘风到一隅密谈。

一阵客套礼节后,我定定地望着公孙乘风说:“本宫做事喜欢直爽些,就开门见山地问公孙公子:上次本宫遣听雨向公子所说之事考虑得如何了?”

公孙乘风看了听雨一眼,仍有些踌躇,举棋难下。

我明白他的忧虑,自古以来,只有臣子向皇帝尽忠的,哪有臣子向后宫妃子尽忠的道理。他没直接拒绝,已是看在听雨和我帮了他不少的份上了。我不紧不慢地开口问他:“公孙公子想替令尊平反吗?”

公孙乘风不假思索地回答:“想!”

我微微一笑:“公孙公子可知当年陷害令尊的还有靖王府的一份吗?若靖王府不倒,公孙公子想替令尊平反,不是本宫泼你冷水,而是事实是不可能的事。”

公孙乘风昂首正容问我:“草民想问娘娘一句:娘娘要草民为娘娘尽忠,就只为了扳倒靖王府?据臣所知,何飞何大人渐掌政权,也甚得皇上器重,有他与老将军,对付靖王府绰绰有余,何需无官无爵的草民?况且草民仍是一罪人。”

我笑容不改,“扳倒一个人不难,难的是那个人倒台后,有一个替补上去的能人。何飞为人,想必公子已从听雨口中略知一二,这人,虽手段谋略了得,也对本宫有恩,但,此人只可相辅,不可让其独大,否则,他将成为另一个李石,甚至更甚于李石。本宫不想养虎为患,所以,急需一人与之抗衡,分其权势。”

公孙炯炯直视我问:“敢问,这是皇上的主意还是娘娘的意思?”

我熠熠的目光直视回去:“是本宫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只有皇上把这江山坐得牢固,本宫这贵妃才做得稳当。你替本宫效力就是替皇上效命!”

公孙再次严肃地问:“娘娘为何如此器重草民?草民不仅有罪在身,也未曾与娘娘接触过,娘娘为何就肯定草民能为娘娘效劳?”

我淡淡笑道:“不为什么,就为了令尊公孙胜寒四个字!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公孙胜寒一代功臣,他的儿子必不会差到哪里。而且本宫与令妹公孙听雨同甘共苦,得以悉知公孙家人的机智才能,能以担当大任!”缓了缓,笑笑说:“更重要的是本宫现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只能怀着瞎猫遇上死耗子的想法碰碰运气,若以后本宫发现公孙公子远远不若令尊魄力,本宫定会换上更好的顶梁柱!”

公孙乘风脸一红,不由为我的直言所怔,“娘娘说的话还挺坦白。”

“所以说本宫为人很直爽,做事说话喜欢开门见山,不喜转弯抹角,看中了你这个人才,就不余遗力地争取,所以,就请公孙公子也爽快些,愿意或不愿意,一句话!”

听雨慎重地看着公孙乘风说:“哥哥,不管你愿意或不愿意助于娘娘,妹妹是誓死追随娘娘,人为知己者死,一如父亲当年,追随先帝,直死不曾悔过!”

公孙乘风心中一荡,跪在我面前,“草民只有一事相求,若娘娘答应草民,草民誓死追随贵妃娘娘!”

“尽管说!”

“求娘娘让草民继承父志,完善国法刑法,完成家父当年遗志:以人人自律而天下有规律!如今天国建国不久,根基尚浅,急需一部完整严苛的法律,此为国,也为民!”

我禁不住心潮澎湃:“公孙乘风,本宫求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你很好!比本宫想象的好!相信你一定能超越令尊,成为天朝的中流砥柱,开创天朝盛世!”

宴上,我见到了神情有些恍惚的杨玉清,短短时日,竟憔悴削瘦如斯。历经恐慌惊吓,又经夺子之痛,她的日子想必度日如年吧?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没有善后的能力与手段,就不应有狠辣绝情的心肠。她似是察觉到我落在她身上的光芒,抬眸朝我瞥了一眼,正撞到我冰冷的目光,猝然转过头,脸色青白得骇人。陈瀚正坐在她的侧边,瞪着我,似是见着仇深似海的仇人。我心下大怒,怒瞪了回去,不管如何,我都是你的亲生母亲,来日回到琼楼后,必得好好地管束你一番。

杨玉清坐在陈望侧边,李玉洁坐在我对面。李玉洁是如故的漠然,在她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感,她是可以将任何东西都不当一回事的人,包括自己的性命。这一点,我远不如她。陈儒因病未好,故未跟李玉洁而来。

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老将军皇甫易,他须发皆白,却精神抖擞,透着一股老当益壮、认老不服老的矍铄容光。不愧为征战沙场的一代老将,那威武冷凛的霸气,岂是朝堂之中文弱书生可比?我素来最崇敬英雄,今见老将军雄姿,心生钦羡之情。目光不经意间,竟看到陈瀚小小的脸上满满的是对皇甫易的崇拜向往之情,莫非他也如我,有着英雄情结?

皇甫易座下除了何飞和公孙乘风外,就是他带来的几名部将,个个飒爽英姿,悍勇异常,令人暗自惊赞!

陈望落在几名部将身上的目光丝毫不掩惊喜之色:“国有此等悍将,何惧外敌嚣张?”

皇甫易一阵得意之色,复又生忧虑之色,“臣谢过皇上赞赏!我天朝大国建国时短,国力单薄,兼之建国之前战乱连年,百业萧条。我朝东南西边均各有晋国、汀国、西郎国虎视眈眈,尤其是西郎国,虽国土不及我天国,但其国力遥遥在我国之上,实为大患!”

之前曾翻阅于史册,晋国与汀国虽小,但其国人好战成风,时不时骚扰于东南边的疆土,而东南边的守军,就全仗了皇甫易的镇守。西边西郎国早在先帝建国前就大军来犯,后先帝一不作二不休,亲自挥军杀入西郎国,斩其百万精兵,才灭下西郎国的威风。而如今,过去了三十多年,西郎国渐渐地壮大,一心想复三十年前之仇。如今镇守西边的兵马大都掌握在李石手上。

我蹙起眉头,若杀了李石,西郎国趁机来犯,可派何人代其镇守?

陈望也愁上了眉头,这三国之患即使先皇在世也莫可奈何,如今江山落在他手上,他更是一筹莫展。

陈望沉静下来,殿内的气氛即时变得微妙。皇甫易哈哈长笑声打破僵局,“皇上亦不必多虑,兵来将挡,臣等将士生来何用?就是为保我皇的江山社稷而生!”那宏亮的笑声,豪壮的言语,就像一座山稳在背后,屹立不倒!

陈望顿时生起万丈豪气:“先帝能打下大片江山,朕就不信坐不稳这江山,就不信会逊于几个跳梁小国!”

我微笑不已地看着陈望,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般意气风发,心下不禁欢悦无比:“有豪情壮志的帝王,有忠魂义胆的将士,人人各司其职,百姓安居乐业,何愁天国不繁荣富强?”

闻言,皇甫易露出几许赞许,“娘娘身为女流女辈,也有这份见解,十分难得可贵。”

我脸一红,“将军谬赞了,在将军面前,恋蝶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哪比将军,血洒沙场,威震四方。不怕将军笑话,恋蝶素钦仰如将军般的铮铮铁汉,今日有幸得以目睹将军风采,恋蝶以水酒一杯敬于将军,以表心意!”

陈望忙止着:“贵妃身子尚未好,不宜喝酒。”

“无妨!得一见老将军,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敬上一杯水酒,方心中无憾。”执起桌上玉杯美酒,遥遥一敬,后一饮而尽。

皇甫易哈哈一笑:“臣最喜就是像娘娘这般豪爽之人,今日,臣也无憾了!臣也敬娘娘一杯——”端起桌上酒杯,致敬后一饮而尽。

刚放下酒杯,突听一细嫩的童音响起:“我也敬老将军一杯。”

殿中人齐齐诧异地看着像模像样端起酒杯的陈瀚,陈望又惊又喜:“皇儿,你又为何要敬老将军啊?”

陈瀚小小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儿臣长大了也要做像老将军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听罢,众人都爆出一阵欢笑,齐感到有趣。我仔细朝杨玉清和陈瀚看去,这话不像是杨玉清教的,难道瀚儿天生异禀?杨玉清生怕陈望不悦,忙拉着陈瀚:“皇儿莫要乱说话。”陈瀚只好鼓起小腮,似是大不尽意。

陈望呵呵乐笑说:“皇儿还小,还不能喝酒,等皇儿长大了,朝野内外,想敬谁就敬谁。”这话,别具深意。朝野内外之人,不是什么人想敬谁就能敬谁的,只有——

殿内之人明白这话意义,目光不由都落在陈瀚身上。李玉洁灰青着脸。陈瀚似是未敬成酒,心中不快,高声说:“父皇,儿臣才不要敬什么人,儿臣只敬像老将军这样的英雄!”此言一出,又让殿中之人动容。包括,我也惊讶不已。

皇甫易哈哈哈地畅快大笑:“好!老臣就等着殿下成年后的这杯水酒。如今殿下尚小不能喝酒,老臣就先敬殿下一杯!”满满斟了一杯,致敬后,一饮而尽。笑容布满红脸,十分的快意。再多的阿谀奉承也及不上孩童由衷而出的诚挚。

李玉洁的脸色甚是难看,美丽的笑容带着刺说:“皇后娘娘真是教导有方啊!臣妾听闻皇后娘娘给老将军备了一份礼,正好,臣妾也备了一份薄礼,不如一起捧上吧?”

陈望龙颜大悦,“既然有礼就该早些呈上来,让朕也瞧瞧。”转头又向我看来,“杨贵妃也备有礼吗?”

我微微笑说:“贵客到来,臣妾自然得备份薄礼。只是臣妾这礼太过寒酸,还是先看看皇后与淑妃的重礼吧。”淡淡扫了李玉洁一眼,看看她等下要怎么收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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