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紧紧跟在我后面，忍不住问：“娘娘不阻止皇后娘娘了吗？”
我脚步一顿，又继续朝前走，边走边说：“那孩子太倔强，若是本宫当面与杨玉清吵闹，他只会死心眼地向着杨玉清，于本宫无益。知子莫若母，这孩子性子太像我，只要是认定的事，就算是错的，也要固执到底。”
当杨玉清怒气冲冲地跑来我跟前，我知道我赢了。
“杨恋蝶，你给瀚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般的固执？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到了琼楼没几天，就被你教坏！现在你开怀了，本宫辛辛苦苦教的儿子向着你去了！”
我悠悠地说：“我生的儿子不向着我，难道向着外人？他虽称你一声母后，但事实上，你是他的大姨妈！你该教该管的是三位公主。”
杨玉清寒目如冰，“本宫不会认输的！”
我斜靠在凉塌上，拿起一枝刚从花园中摘下的鲜花，漫不经心地说：“那就走着瞧了！杨玉清，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断肠草的毒是你下的，之所以没找你的麻烦是因为本宫不想轻易地放过你，况且现在的你已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在本宫眼里，跟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想什么时候捏死就什么时候捏死。”说完最一个死字，手上一使劲，把鲜艳欲滴的鲜花揉碎。
杨玉清骇白着脸，连退几步，踉跄地跑了出去，险些与挑帘进来的红玉撞个满怀。红玉来不及行礼，杨玉清已落荒而逃了。
“有事吗？”
红玉一福，“启禀娘娘，瑾贵人娘娘在外求见。”
这个瑾贵人又来窜门了？我心下烦纷，挥挥手，“告诉她，说本宫有些倦了，先歇下了，叫她改日再来。”
“娘娘，贵人送了些点心过来，是昨日皇上吩咐贵人做的，要留下吗？”
我冷笑，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这瑾贵人城府也不浅啊。“若是干净的，就让它留下吧。”瑾贵人的一举一动皆我的眼皮低下，谅她也玩不出什么把戏。
转眼间，二皇子陈儒的生辰过了，太子之争已到了白炽化。我哪还在琼楼坐得住，带着王德才赶到金陵殿，躲在殿后的屏风凝神听着。
首先听到李石咄咄逼人的声音：“当日皇上曾在此殿中、百官前许下诺言，二皇子生辰后将立二皇子为太子，不知皇上何时下诏？”
又听到一苍老的声音，“靖王爷似乎是断章取义了，皇上只说二皇子生辰后要立太子，可没指明立二皇子为太子。不知靖王爷逼皇上立二皇子为太子可是私心作祟，有不可告人意图？”我回头问王德才，“这是何人？”王德才低声回：“宰相刘定天。”
刘定天？几年前见他还是神清气足的，怎么短短几年，听声音似是苍老了二十岁？我走到屏风边上，侧脸瞧去，只见殿中站着一干瘦老者，略有佝偻之态，难道他就是五年前春风得意的刘定天宰相？我不胜唏嘘，想起这五年，丧女之痛，刘氏家族处处遭人打压，每况愈下。太后在时，还得太后竭力守护，如今太后死了，失了靠山，刘氏更是惨淡。虽然我与刘初净有些恩怨，但刘定天的为人，我还是心存敬佩的。他身为宰相多年，不仗势欺人，尽心尽责，这些年，若不是他制止着靖王府的势力，恐怕今日更难以收拾。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李石也不再吭声，可能他正在恼怒被人忽悠了。
顷刻后，就马上有人站出来，“启奏皇上，臣以为，不管立哪位皇子为太子，立太子都是当势之急，是固国之本。”
这话也太夸张了吧？果然，陈望愠色地说：“照卿家这般说，如今的天国无本了？”
那大臣忙下跪请罪。陈望威仪缓声说：“朕既已说过二皇子生辰后立太子，就绝不会食言，至于立哪个皇子为太子，众卿家可有高见？”
殿中一阵低声的讨论后，有一个大臣站出来说：“启奏皇上，臣以为，立太子本立嫡，如今皇后无子，依规，则立贵。二皇子生母为淑妃娘娘，身最贵，自当立二皇子为太子。”
马上又有人站出来说：“大皇子生母也为贵妃娘娘，与淑妃娘娘同一等妃子，要论贵，两位皇子出身一样尊贵。古有法，无嫡则立长，臣以为，该立大皇子为太子！”
又有人辨：“此言差矣！贵妃娘娘为三品官员之庶女，论贵岂能于淑妃娘娘的郡主出身相比？臣以为，立二皇子为太子入理入法。”
“大人莫忘了，皇后也是三品官员之女，既然当年德妃升为皇后可以不计较出身，为什么立太子要计较出身？而且，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为姐妹，大皇子等于是皇后的半子，立大皇子就等于立皇后之子，这更入理入法。”
“半子终非亲子，太子即是储君，讲究的是血统纯正、名正言顺……”
你一言我一语，竟分成两派大吵了起来，如菜市场般热闹，陈望被烦得头痛，早早宣布了早朝，改日再议。然而改日再上朝，仍是吵得不可开交，几乎捋起袖子打了起来。我在屏风后面，审察了一下情势，仍是靖王府势力占了少许上风。不由愁上眉头，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然而时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如下时节已近冬，只是略有些凉意，比炎炎夏日清凉了许多。我坐在琼楼靠窗的位置，瞭望看不到头的御花园花团锦绣如昔，那汉阳宫眺目可见，只是汉阳宫后的金陵殿成了个模糊的影子。天高气爽，阳光柔和，本是生出旖旎的心情，而眉间紧锁的眉头久久难解。
“皇后娘娘千福！”门外响起响亮的请安之声。
她怎么了？我仍坐着无动于衷，自上去被吓走后，我还以为她再也不敢踏进琼楼一步。宫女掀开帘子，恭请了她进来。
我倚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睨着恢复光彩的她。杨玉清挥退了所有奴才，自寻了张椅子坐下，若无其人地茗着茶。她走上门，自是想说什么或做什么，却在我面前摆起神秘。我也懒得招呼她，更懒得问她，转眸望着御花园的粉蝶飞舞。
杨玉清终于说话了：“杨贵妃，你不问本宫找你何事吗？”
我懒洋洋地说：“你想说什么自然会说，难道我不问你就不说吗？”
杨玉清重重地放下茶杯，心头有气却不敢发作，缓了一口气才说：“本宫知道你正为立太子之事烦忧，本宫找你，是想和你做个交易。”见我仍不理不睬的，她忍气接着说：“如今太子之争金陵殿吵得不可开交，朝中官员分成两派，两派相峙不下。此局面，正因为找不到一个突破口，若找到这一突破口，事情或许可迎刃而开。”
我终于拿正眼看她。见此景，杨玉清有些得意地说，“如今朝中争的激烈是因为你与李玉洁皆为妃子，身份平等，又各持半数支持者。若这事，本宫这皇后出面，全力支持瀚儿，你说，瀚儿成太子的把握多大？”
她是皇后，虽无子出，也无权势，但皇后这个名衔是一种声势，身为国之母，能产生难以预料的号召力量。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若她肯支持瀚儿，朝中百官自然无话可说。只是她所说的交易，不必细想也知道是什么。
果然，她说：“本宫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把瀚儿归暮云宫抚养。如果你肯答应，本宫向你保证，他日瀚儿登上帝位，你就是圣母皇太后，与本宫齐享尊贵。”
“如果本宫不答应呢？”
杨玉清冷冷地说：“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勾结了外臣，只可惜，你的那帮臣子的力量似乎不大，若不然，就不会僵持到现在毫无进展。而本宫的一句话足以影响全局，简单地说，要立谁做太子，全在本宫的这张嘴。为了瀚儿的将来，本宫劝你以大局为重，放弃瀚儿的抚养权，瀚儿归暮云宫抚养，就是皇后之子！”
我淡淡一笑：“皇后这是在威胁我？”
杨玉清似乎找到皇后的威严，说：“不是威胁，而是事实如此，本宫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一天后，说不定景华宫那边就找上本宫了。本宫虽不懂政治，但也知道，哪一派拥立了太子，哪一派就拥有了更加的政治后盾！”
我仍是淡淡地笑着：“我是从不受威胁的，你若是执意如此的话，去选二皇子做太子好了，我想，李玉洁定是很喜欢圣母皇太后的头衔。”
“你！”杨玉清气结，“你竟不为瀚儿的前途着想？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他的！”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我以前对你说过的，”我好笑起来，“当时的你还不是不把瀚儿的前途当一回事？如今怎么反来劝我了？”
杨玉清放着狠话：“杨贵妃，本宫好心好意找你商量，你却不识好人心，如此，就别怪本宫无情！”
我嗤笑，“你有情？有什么情？说来听听？姐妹之情？说出来就让人笑掉大牙了！母子之情吗？你有儿子吗？最多有三个女儿！”
杨玉清挥袖怒去，在琼楼门口撞见刘韶华，“听闻瑾贵人经常往琼楼跑，果真如此啊。”刘韶华不理她的嘲讽，行了她一礼，“臣妾只是比皇后娘娘常了一些罢了。”杨玉清怒极，“一丘之貉！”转身回宫。
刘韶华咬着下唇，平常风轻云淡的神情多了一道愠怒。提裙走进琼楼，来到我面前笑颜可亲地问候：“贵妃姐姐好啊。”
我心情不佳，嗯了一声请她坐下。刘韶华察言观色，温和地说：“刚刚妹妹在门口看到皇后娘娘了，似是气得不轻。妹妹心里猜测，皇后娘娘是否因为大皇子之事与贵妃姐姐吵了？”
我也不避嫌地告诉她：“她想以瀚儿立太子之事为挟，叫本宫把瀚儿让给她做儿子。她想得倒是挺美！”
刘韶华沉吟一会，说：“姐姐为何不答应呢？先把太子之位拿下，以后殿下归谁是以后的事，先把如今的急事解决了再图其他，万一皇后因此赌气支持了二皇子，对姐姐不利啊。”
我吐了一口闷气，懒懒地说：“本宫不喜欢妥协，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那是她的事。”太子之位虽重要，但未到我要为它牺牲儿子的地步。只要陈望做一天的皇帝，这太子之位就充满着无尽的变数。至于杨玉清会不会因恨去支持陈儒……
杨玉清从琼楼出来后，不曾停歇，就怒气冲冲地往景华宫快步走去。一路上，她越想我的态度就越恼火，杨恋蝶，本宫就不信治不了你！
李玉洁对于杨玉清的到来十分讶异，这几年，两人几乎没主动与对方说过一言半字。前段时间，又因太傅之争闹得甚僵。“不知皇后娘娘到来有何贵干？”
杨玉清眼一扫殿中奴才，说：“本宫与淑妃有要事相商，请淑妃先摒退奴才们。”
李玉洁满腹疑窦，挥手挥退了奴才。杨玉清坐下后，气愤难平，“刚才本宫去了趟琼楼，本好心好意与杨贵妃相商的，哪知她给脸不要脸，不但不行礼不请安，还不把本宫当一回事，实在是气煞本宫了！”
李玉洁也坐一边，“她受皇上的宠，自然是嚣张些，有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皇后跑来一趟就为了发发唠叨？
杨玉清望着李玉洁问：“难道淑妃就不好奇本宫与杨贵妃谈了什么？”
李玉洁淡淡地说：“皇后想说自然会说。”
这话让杨玉清气打不过，怎么这女人跟那女人说话口气一个样？受了那边的气，又要受这边的气。“本宫与杨贵妃商量着，若是本宫出面，大皇子定能被立为太子。”
李玉洁一怔，随即淡然说：“那就恭喜杨贵妃，恭喜皇后娘娘了。”
杨玉清怒地一拍桌面，“可恨那女人不识好歹，不肯把瀚儿还我，她情愿我出面支持二皇子也不肯妥协半分。你说，若瀚儿归了她，做了太子也于本宫毫无瓜葛，本宫凭什么做些不讨好的事？”
李玉洁暗暗放下心，若是杨玉清出面，儒儿立太子这事更不靠谱了。虽说朝上官员较多人支持儒儿，但做主的那个人，只一心护着她的儿子。劝慰杨玉清：“她这般艰难才要回儿子，自不肯还你，本宫还听说，她以后再不能生育。大皇子已是她的命，岂可再让于你。皇后若是花心思想着别人的儿子，倒不如自己再生个，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本宫还听闻，杨贵妃把大皇子哄得服服帖帖的，想不必不用多久，大皇子就忘了养育他五年的母后。”
思及此，杨玉清不禁眼眶一红，“若是如此，本宫以后还有什么盼头？淑妃说再生个，谈何容易，就算生，万一又是公主，那本宫还要活吗？”
李玉洁可怜地看着她：“那皇后也无他法啊！”
“怎么没有？”杨玉清突然迸出怨恨的目光，“淑妃，当年本宫帮你扳倒了刘初净，还让她住了五年的冷宫，今日，你是否该还本宫的恩情了？”
“皇后想臣妾怎么还？”
“淑妃不是正为立二皇子为太子烦心吗？本宫就助淑妃一臂之力，如何？”
李玉洁狐疑地看着她：“大皇子是由你养大，你不帮他，倒帮儒儿？”
杨玉清透着玉石俱焚的坚决，“她不肯将瀚儿还本宫，瀚儿也越发不听本宫的话，实让本宫寒心！本宫与淑妃合作，是想我们再联手扳倒那女人，只要那个女人一倒，瀚儿还不是又回到暮云宫？只要能让那女人不得好死，本宫不惜任何代价！”
李玉洁迟疑地说：“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下得了手？”
杨玉清咬着牙，阴狠地说：“没什么下不下得了手的，只有让二皇子做了太子，靖王府的力量再次强大，那女人才无人庇护，任我们鱼肉。”
李玉洁沉思着。
“淑妃有什么好考虑的？如今朝中争得正激烈，虽靖王府占了些许上风，但皇上的心向着哪里，咱们都心知肚明，若皇上被逼急了，一意孤行立了大皇子为太子，淑妃就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皇后所说没错，若是皇上执意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就算皇后出面，也解决不了问题。”
杨玉清狡诈一笑，“这就要看靖王爷的本事了。”“此话怎讲？”
“淑妃请靖王爷逼着皇上下金口，既然朝中争不出胜负，不如请六宫之主皇后定夺。本宫心想，皇上想着瀚儿由本宫抚养长大，定会想着本宫心向瀚儿，而万万料不到本宫支持的是二皇子。到时，皇上当着百官金口已下，君无戏言。如此，一切就成定数。”
李玉洁心下琢磨，不管杨玉清怀着什么目的，只要能让儒儿当上太子，以后，还怕她玩出什么东西吗？“好吧，既然如此，本宫就还你一恩情，况且这事于本宫也有益，本宫何乐而不为？“
杨玉清严肃地说：“事先声明，立了二皇子为太子是为了对付那女人，你不可伤害到瀚儿，他虽不是本宫亲生的，毕竟与他还有五年母子之情。”
“这个你且放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