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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空山夜雨涨秋池

雨夜里,即使关着窗,还是能够听见外面滂沱的雨声。

桌上的红烛明明暗暗,他坐在角落,借着并不明晰的光,低头专心擦拭手中的冰剑。

红烛泣血……夜雨断章……

抱影无眠……酔倚卧窗……

之子于归……夙夜难寐……

非我无酒……难解愁肠……

暴雨声在头顶的劈啪作响,他却听到那样温婉的歌声,若有若无的回响在耳畔……

“额……”

手中的冰剑锋利无比,他方才稍稍疏忽,竟在手上撕裂开到一道苍白伤口,立刻就有粘稠温暖的血涌出来,顺着手臂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不能想啊……不能想……

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往曾经,但是那样清晰鲜活的画面,还是轻易的在眼前舒展开来……

六年前,易水河畔,也下起一场雨。

好想回到六年前,再看看那时的天空,那时的夜雨,那时的你。

十四岁那年,他将从雪山上救回来的未央带回易水城中。

母亲未曾出嫁之时与百花谷族长是故交,在得知未央是百花族的遗孤之时,非常疼惜。

于是,她让侍女将易水殿中的一处偏殿的几间房间收拾打理好,让这个沉静清丽的少女安顿下来。

一个午后,忽然下起瓢泼大雨,噼噼啪啪的雨一直持续到黄昏的时候,才渐渐转小。

易溯风沿着易水河岸行走,泥泞的道路上,有散落的花瓣。

寂静的黄昏,还下着细细的雨,她一个人,没有伞,孤孤单单的站在易水河畔。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用自己的伞遮住了那个瘦削而孤单的少女,少女面朝易水的脸慢慢转过来,眼睛非常的湿润,是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下这么大的雨,花儿都凋谢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沙哑,脸上有若无若无的笑容。那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话。

他听到这话,低下头,看到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的花瓣与残破的枝叶,散落满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上前牵住了未央的手,也不问少女是否情愿,开始朝着远处奔跑。

“跟我来,快些还来得及,我带你去看没有凋谢的花。”他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对身后的牵住的少女微笑。

她没有丝毫准备,却被这个英俊桀骜的少年牵住,开始还略微有些迟疑,不过看到少年在风中不断回首微笑,步子逐渐迈开……

那一把伞,竟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溯风丢弃在易水河畔,被狂风卷入易水,飘向远处……

他们一刻都没有停,一路跑到易水河畔最北边的那一片奈落林中。

雨已经停了,空山新雨后,天气格外清爽,奈落林寂静极了,暮色苍茫的天空,掠过褐色飞鸟的影子。

“我说吧,这儿的花没有全部都凋谢。”

地上已经落满白色细小零碎的花瓣,但是枝头的花朵却在雨后开的更盛。

未央看着枝头一簇簇素白色的细小花朵,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空气里,清幽的香气弥漫着整片奈落林。

未央一边走,一边轻轻的扶过一颗一颗的雨后潮湿的奈落树干,朝着更深的林子里走去。

看着少女一手提着衣袂,一手扶着树干行走,时不时抬头仰望满树的素白小花的样子,他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

然后,他们看到了伫立在风中的那片坟墓。

冰冷的墓碑,坟茔上落满了白色的花瓣。

这让一向桀骜的溯风也隐隐的有些不安。

“天就要黑了,我们该回去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寒意。

但是未央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竟然走到了那一片坟墓之中,黑色的裙子在风中轻轻的摇曳,她蹲下身子,用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抚摸雨后墓碑上的名字。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逃埙,轻轻的擦拭之后,用冻得苍白的唇对准了它……

黄昏里,少女的身体那样单薄,清丽而沉静的脸庞就像是一片洁净的花瓣。

黑色的长发与单薄的衣衫在风中轻轻摇曳,那样幽怨而清幽的埙声,牵着随风散落的素白色花瓣,飘飘摇摇的飞舞……

而他,错愕的看着那个孤单落寞的少女,她的脸庞,她的眼睛,她的长发,还有她的埙……内心开始顿重的疼痛,觉得眼前的少女随时都会消失……

褐色鸟群盘旋在雨后天空,墓地中升起隐隐寒气。

“未央,我们回去了。”

但是她却回过头来,清澈而忧郁的眸子里闪着微弱的光芒,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我想留在这里。”

忽然,黑暗里响起沉闷的扣门之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黑暗的现实中。

什么人,竟然在深夜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那个人大概敲打门扉许久,不见有人回应,自己推开了没上锁的门,站在门口的阴影里,话语里透着寒冷,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

“哥。敲那么久,也不开门,我便进来了。还好你没睡。”

将伞折好,立在门边,才走进房中。

“不好好待在迦蓝关,大半夜跑到这里做什么?”

瞥了一眼走到身旁的流易,黑暗里冒雨赶来,即使拿着伞,全身也都已经湿透,他脱下外衣,挂起来之后,走到木桌旁坐下来。

“我今夜翻来覆去睡不找,心里发慌的厉害。”

“慌什么?罂粟峡的叛徒,原南辰宫的宫主冥皇不是已经被人的发现死在天字峰下了吗?”

十日之前,溯风与流易分别得到了一封峡主亲笔密函。

照例,函中写着他们各自暗杀目标的名姓和身份。

流易的信中写着的是原罂粟峡南辰宫的宫主——冥皇。

在接到任务的第六日,他就用手中的无色箭,将那个叛变的暗杀者钉在天字峰上。

“不是因为这个,今晚躺下,就有不祥的预感,今夜是非要见到你才安心。”

已经是第十日,他杀了冥皇从天字峰回来,才得知溯风在接到密函后没有从这个黑暗阴冷的房间里离开过。

他接到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木桌对面的溯风将目光从手中摇曳的火烛里移开,一双沉静而冰冷的目光里,忽然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不详?预感?你是暗杀者,又不是占卜者,竟学别人预测未来?”

“哥!”书生一般的秀气少年脸上有了急迫的神情,“我大半夜冒着大雨跑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来和你说些玩笑话。”

“哦?那你来是为了什么?”他为他到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是为我好,我一直都不问,但是这一次,我真的非常的担心。”

“你在担心什么?”

“我……”他开了口,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担心我会回不来?是吧!”他忽然苦笑,将目光移到身旁的少年人身上,“我以为这两年你长大了,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呢?我们暗杀者,无论做到什么位置,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若是回不来,那便是我的命罢!”

“你不会输的。”谁知流易竟更加孩子气的说道。

“哪天,若是我回不来了,就将我的东西全都烧掉吧。就当,我从来都没有来过。”

咚咚咚……

那扇沉默多日、无人问津的门,在这个风雨如倾的夜晚,再次被叩响。

又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雨来到这里?

“请进。”

推门走进小屋的人并没有再往房间内走,而是站在门边的阴影里,轻声的禀报。

“少宫主,峡主请您去归雁潭有事商议。”

那样轻的声音,却让一直漫不经心的溯风蓦然抬头,刚想要问什么,张开口却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什么时候?”

“峡主让您,马上就去。”

“好,我马上就来。”

传话的人恭恭敬敬的退下之后,小小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众所周知,归雁潭,是罂粟峡的禁忌之地,也是整片罂粟城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地方。

几乎没有人能够靠近那个地方,走进那里的人,除了峡主,没有一个从里面活着出来。

传说,甚至连当年收养峡主、教会峡主所有本领的那个强大的巫女,在走进那个可怕的地方之后,都没能再出来。

所以罂粟峡的人们私底下又称那个地方为死亡之地。

“归雁潭!哥,你真的要去吗?”流易看到传话的人退下,立刻回过头来看着溯风,此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可笑,去不去,那岂是他能够选择的呢!

此刻,溯风已经将长衫披在身后,一贯冷漠的脸上,有了复杂的表情。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任务是谁呢。”他忽然转移了话题,然后从怀中掏出那一封密函,在空中划了弧线,流易抬手接过来,却并不急着看。

“这不是管这个时候。”流易说着,急急走到门边,撑开了来时带着的伞,此刻溯风走过来,便将他罩在伞下,“我陪你一起去。”

溯风有些愕然的抬头,看着身旁面容清秀,书卷气十足的少年,一双眸子忽然变得十二分凌厉。

“我是十二宫的少宫主,峡主要找议事,你也要去‘监听’吗?”

“我……我……”流易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想不到溯风有一天竟然会这样对他说话,那样的目光和语气,比这空山夜雨还要冰冷。

自从两年前在赤炎场上胜出,成为罂粟峡十二宫宫主之后,曾经朝夕相伴的溯风,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变得冷漠、阴郁而无情,让他全然陌生。

“要记得,你不过是珈蓝宫区区一宫之主,行事说话,一定要谨慎。”说过这话,溯风再不肯看他一眼,信手将他往身边一推,从伞下走出来,毫不犹豫的遁入那一片迷蒙的雨中。

那个桀骜孤单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不知为何,那股莫名的不祥之感再次袭来……

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攥的密函,迟疑了一会,才打开,几个清秀的小字赫然在目。

颤抖的手,没有力气握紧那一张单薄的纸张,落在脚下地上,而上面誊着的那几行字,在雨水中渐渐晕开,再也看不清写的究竟是什么……

溯风在雨中行走,全身的衣服不一会就已经全部湿透。他顾不上这些,朝着那个方向前行。

黑暗里的冒着夜雨,在泥泞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很快越过了那一片山地密林,到达了那个传闻中的禁忌之地。

当第十道厚重的玄铁石门敞开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片仙境如同画卷一般悬于天地之间,展现在他眼前……

即使在梦里,也看不到那样美丽的画面。

孔雀蓝色的湖水与幽兰色的石壁相互倒映。

幽兰色石壁不知名的宝石,在黑暗中闪烁着幽谧的蓝色光华,光华流转。

湖边深绿色的植物,叶子阔大,一株株挺立,倒映在水面上。

水边盛开的大朵鲜红的花朵,一朵连一朵,繁盛而艳丽。

那样艳丽而鲜明的画面,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目,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仙境。

滂沱大雨依旧,大颗大颗的雨滴从檐口瓦当上落下,为湖心岛屿上的小亭挂上厚厚的雨帘,遗世独立。

“咳咳,这里并无外人,你不必客气。”此刻的罂粟十六披一件白色的衣衫,咳嗽的时候脸色会变得苍白,即使如此,依旧掩盖不了他的光华——五官精致的不似凡人,再加上眉宇间那股不凡的气宇,英俊的让人不禁侧目。

此刻,那双瘦削而修长的手,取了酒壶,往两个透明水晶杯盏中倒酒。

“峡主,还是我来吧。”

“都说了不必客气。咳咳……”他摆摆手,起身将酒壶倾斜。倾倒的时候十分缓和,红色的酒倾斜流淌入透明杯中,煞是好看。

“来,我们兄弟干一杯罢。”

两个人举杯对饮,脸上映着流转的绯红,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大概是喝的过急了,罂粟十六刚刚咽下去,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声音空洞,全身都跟抽搐。

“峡主,您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呢。”

“不碍事,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咳咳……”他苦笑着。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转眼之间,一坛酒已经见了底。窗外的雨却不见有停息的迹象。

“少宫主,那件事,还是没有消息吗?”

“对不起。”溯风听到这话,手中的酒杯僵在手中,慢慢的起身,半跪下来,“两年来,每次出峡,无论大漠荒原还是镜湖海河,我都尽全力打探那个人的消息,但是却不见丝毫踪迹,属下无能,辜负峡主期望!”

“不……这不能怪你。”罂粟十六听到那样的答案,脸上掠过一丝的无奈,转而又苦笑,上前扶起半跪面前的少宫主。

“怎么能怪你呢,我找了十几年都没有找到,你才找了两年,我怎么怪你呢,咳咳……”他慢慢走到亭边,扶栏杆,整个身体都剧烈的摇晃着。

“十几年了……”溯风站起身,走到峡主身侧,看着一袭白衫里的峡主望着一片孔雀蓝色湖水,侧脸上浮动着鲜明的忧伤。

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忧郁而悲伤的英俊男子,他竟然也有些怀疑——这与当年那个手持长剑,口中嘶喊着“杀,杀光所有人”那个嗜血少年,真的就是同一个人吗?

这就是埋葬掉自己所有的幸福、逼迫自己亲手杀死自己挚爱之人,那个让整个中州都闻风丧胆的魔吗?

“何必,这样的执着呢?”他轻轻的说道,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执着?十年又如何?若是换做你,你也会一样的。”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听到了他的话,并且轻声的回应。

“你十四岁的时候认识了她,对吧。如果再过十年,等到你二十四岁的时候,你还会爱她吗?”

“会,我会一直爱下去,直到我的心都溃烂了,我都不会放弃。”

那是当年,天衣云袖山下,阿索问他的时候,他的回答。竟然与此刻他的话,殊途同归。

“呃……”竟然是个知己。

“当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吗?”望着咫尺的大雨,罂粟十六缓缓的回过头来,那一双阴沉的碧蓝色眸子里,竟然闪动着的若隐若现的光……

“至少你还有希望……”

是的,至少,你还有希望。

而溯风的希望,已经埋葬在自己的剑下!

“希望……希望呐……咳咳……”那双暗淡下去的眼神逐渐有了光泽,转过头来,“听月姑姑讲,当年她是在南疆那一片走丢的,祭莲教在南疆的分教力量强大,几乎所有的南疆族人都信奉他们,这次你去南疆,我要你帮我寻找小夜的下落。”

“在下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厚望。”溯风迎着罂粟十六的目光,毅然应答。

“还有,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千万不可让百里大人的人知晓!”说道此处,他眼中的萧瑟之意更浓。

“明白。”

“罂粟这么大,但是能够信任的人越来越少,但是,我相信你。”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自从两年前,在赤炎场上杀死迟越,成为罂粟峡十二宫少宫主之后,罂粟十六就将他视为心腹,无论什么事情,从不瞒他。

这个时候,峡主与百里大人的关系持续恶化已经成为罂粟峡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开始以为罂粟十六只是利用他成为与百里梦较量的棋子,但渐渐发现,罂粟十六对他的情感与对待其他的暗杀者,是截然不同的。

不像是对一颗棋子的态度呢。

他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咳咳……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罂粟十六说罢,不断的咳嗽着,即使用双手捂住嘴巴,还是有鲜红的血透过指缝,流下来。(未完待续)

落花时节再逢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科幻小说,笔趣阁转载收集落花时节再逢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