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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记忆

在落雪之城的每一日,都被亘古不变的白色花朵以及清丽无比的画面充斥,广袤雪地上流光溢彩的剑光,幻雪河畔的仙子抚琴的神情,那样的安然闲适,是毕生难得的仙家年日。

然,黑色阴影以及惨烈决绝的画面,是暗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每一次仰望落雪之城的暗夜星空、每一次注视着幻雪湖中自己冷漠的倒影,每一次低沉的埙语漫天起舞的时候,那种陌生的感觉,都会如同潮水般将他掩埋,时间,空间,甚至仙子一般的雪城近在咫尺,但依旧远在天涯。

梦里,黑色的坟墓上,她穿着黑色的裙衫,如同脆弱的蝴蝶。她在一块块冰冷的墓碑之间行走。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墓碑,她转过头来,默然的回首看着他。

“风……我要睡在这里,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

啊……

再次从梦境里醒过来,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这些日子,那些梦境越发的清晰起来,他甚至能够在梦醒之后,清晰的浮现梦境里的画面。

整整三年了。那些沉睡的记忆,终于要复苏了……

雪夜森林。

“雪城,我又梦见她了。”他每次这样提起那个在梦境中出现的女子,雪城都会对着他露出微微笑意。

“我在梦境里看到她的身影,黑色的墓地,一块块伫立在夜雾中的冰冷墓碑,她穿着黑色的裙子,泪水跌落下来。”

雪城看着身旁英俊落拓的少年忧伤而寂寞的侧脸,听着他的每一个字,捕捉他的每一个表情。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甚至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是我每次醒来的时候,心都会变得很痛,我想,她就是我曾经深爱的人。”

“额……深爱的人呢……”雪城从雪地上慢慢的起身,伸手去拉溯风的手。

“城哥哥,别想那些难过的事情了,来,我抚琴给你听吧……”

隔着落雪纷飞,他默然的看着这个如同仙子一般的少女,于落雪之间,手指拨动琴弦,而他手持陶埙和其弦音。

月如钩,被云层覆盖。残雪无声,随风而舞。

声声弦音落地,激起雪舞几重。埙语低沉凝重,溅起万丈思绪。

他忽然凝望着千羽雪峰远处天边一片茫然不见尽头的路途,尘封已久的记忆封印忽的一声碎裂开来。

整个世界开始分崩离析,易水河畔的古老城池,转瞬间坍塌成一片断壁残垣……

烈火深处,黑衣少女回眸,流出苍凉的泪水,她牵动苦涩的嘴角。

“风……”

少年站在天地之极,对着碧落发出决然的嘶吼。

啊……

黑色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燎烈的红莲之火再次从地狱涌上,将他紧紧素裹,鲜红的血液,蜿蜒流淌,刺痛了他的眼目。

陶埙坠地,沉睡的记忆依然复苏。

他身体颤抖,抚琴的雪城看出不对,默然停手,长袖掠过古琴,扶住站立不稳的溯风。

眼前的火焰依旧不息不灭,他几度无法呼吸,只是觉得背上仿佛有烈焰灼伤的疼痛,一寸一寸,直至心间。他眼前画面混乱游离,雪城被忽如起来的变故所惊,站立在侧不知所措,冰冷的手指只得去握住溯风的手,只觉手上灼热似火,一是更加惊慌。

城哥哥,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紧握那灼热的手,雪城淡眉紧蹙。

雪城,我的背,好痛,你……你帮我看看怎样……溯风喘着粗气,下意识的用手去抚摩背上不时传来的疼痛。

雪城侧目的瞬间,竟不觉呆住了,泪水开始止不住的流下来。

白色的衣衫,竟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成刺目的红色,那两道鲜红的纵横交错的伤痕,如同一朵暗夜里盛放的红莲,惨烈而凝重,在月影之下,那样的伤口,皮肉从内向外反转出来,竟如同微微张开的口,红唇交错,诉说着古老而低沉的咒语,要将这对少年少女卷入无休无止的黑暗……

隐藏已久的地狱的红莲之火,即将从十八层地狱的底端,挣脱所有的束缚,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将他包裹,燃烧,直至成灰。

飞雪殿上,师傅将溯风扶进房中,看一眼泪水不止的雪城,长叹一声。

师傅,救救他,救救城哥哥。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他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此刻溯风依然昏迷不醒,口中断断续续的唤着不知名的字眼。师傅撕扯开溯风背后的血色衣衫,只见赫然两道鲜血斑斑的深深痕迹。

只是一瞬,世事洞明的老人脸上竟然也挂上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当年上山之时被那个神秘的红衣少年利剑撕裂而出的伤口,早已愈合的伤口,竟然,还是裂开了!

那……那被封印在伤口之中的血红色的记忆呢,是否也已然伴随这伤口的崩裂,重现在他的记忆之中?

雪城看着蜿蜒于脊背上的两道相交相错的伤口,呆立在寒冰床旁,竟连泪水都流不出。

竟然,和梦中那反复出现的纵横交错的伤口,一摸一样。

当初溯风伤势严重,加之心中愤恨交加,师傅便用“封魂”将伤口与惨痛的记忆一同封印在两道伤口之中。

伤口裂开之日,就是记忆复苏之时。但这原本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啊!什么力量,竟然能够冲破百年“封魂”的力量?

若是以溯风的脾气秉性,看到那样惨烈的记忆,看到那样悲惨的过往,怕是不会安之若素的。

记忆裂痕再度现世,安闲的生活也就走到了路之尽处了吧。

这个少年,怕是留不住了。

守在塌前,雪城注视昏睡之中溯风静默的侧脸,泪水不断。

作为占梦者的她,这所有的一切早就已经了然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竟来得这样的快。

然,看着那样冷漠如霜的侧脸,苍白,憔悴,落拓的脸庞。

“未央……未央……未央……”

雪城依然在塌前入睡,却被溯风微弱的声息惊醒,淡然的烛光里,少年的脸上满是汗水,紧闭的双眸微微抖动,手指也不经意的颤动,似乎在梦中被魇住了。

“城哥哥,你没事吧……”她急忙起身,紧紧将溯风颤动的手扣住握在手心,一边用手帕拭去溯风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

“城哥哥……你别吓我……”

“未央……未央……”

溯风的声音渐渐明晰,雪城终于挺清楚,他不断不断反复呼唤的是两个字。

未央。

那一刻,雪城的木然顿住。未央。字字如剑,刺在雪城的心上。

什么样的情,才能百炼成钢化成绕指之柔,即使记忆尽数丧失,依旧不能抹去你心心念念的牵绊。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为之颤动,即使在梦境里亦是无数次落下男儿浑浊的泪水。

此刻,雪城跪于冰天雪地之中,双手交错,双眸紧闭,不断不断的念着那些古老而繁复的经文。

别无所求,只是希望眼前的少年能够睁开眼睛吧。但是醒来之后,等待她的,将是黯然神伤的别离,再然后呢,漫长无期的等待,等待……还是等待……

溯风已经昏迷两日两夜,雪城坐在床前苦守,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去。叶眠看着雪城日渐憔悴,泪水不止,站在暗处看着雪城心中疼痛不止。

“雪城,吃点东西吧。”溯风昏迷两日,雪城遍在他的塌前陪了两日,却不知,叶眠在暗夜的角落,在黄昏的幻雪河畔,流了多少泪水。此刻,看着雪城面无血色的脸,那双超脱尘世如若婴孩般雪亮的双眸里满是憔悴,微微的泛着一圈红晕。

“我吃不下……”她看进来的是叶眠,目光却丝毫未曾离开床上的病人,冷冷说道。

一字一句,犹如针扎在叶眠的胸口。

伴随这撕裂开来的伤口,他封印在内心深入的记忆,如同难以遏制的洪水,排山倒海而来。

自黑色的征兆打乱了易水河畔的安宁,到那一场粉碎一切的浓烈火焰,自织梦崖上炼狱一般的黑色梦魇,到赤炎场上重逢那个红色披风里的恶毒少年。

一幕一幕血红的记忆,清晰的重现眼前……

即使在昏迷之中,他依旧难以抑制内心焦灼的痛。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竟然曾经真实的,发生在他的左右。

那些鲜活的面孔,竟然真的,一个一个,离开了他的生命。

然后,他终于看见了那张,他此生此世都难以忘记的面容。

红色的罂粟花朵,一直烧到天空的尽处。

火红的花朵,映出的是他今生今世深爱的容颜。

未央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鲜红的血迹。

画面至此终结。

……

“未央……”

溯风一声呼喊,终于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与此同时,走进溯风房间的雪城听到这一生呼喊,手中端着刚刚熬制的药跌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城哥哥,你的眼睛……”雪城看到溯风跌跌撞撞的从床榻上跌落,左边的眼睛已然变为了红色!

“雪城……我记起来了……未央……她是未央……未央啊……我要去救她……”他跌跌撞撞的捂住了左眼,不顾夺目而出的血迹,看见雪城,握住雪城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

雪城只觉得双手冰冷,终于,夺门而出。

水滴石穿敌不过情泪噬骨。

幻雪河畔,那个不谙悲喜的少女,终于将一颗颗炙热的泪,散在了幻雪湖中。

“那个人,究竟以怎样的方式,将自己深深的留在城哥哥的心里呢?”(未完待续)

落花时节再逢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科幻小说,笔趣阁转载收集落花时节再逢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