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守道哼了一声，笑道：“这事恰恰是徐兄的神来之笔。镖局走失一件大宗生意，赔光积存不说，输掉的还有数十年的信誉。这才是致命的。蜀平镖局倒了，机会就全给了你们风威镖局，三年下来，风威镖局已招揽了附近州县过半的生意。蜀平镖局如何咽得了这口气？他们已经在调查三年前失镖的原因。”
邓钟道：“对待大宗生意，镖局往往谨慎得近乎刻薄，知情的不过三人，你是说，是钱镖头走漏了风声。”
“他还不够格。”成守道道，“这次没你，风威镖局也就倒了，徐兄因此怀疑也是一个阴谋。只是‘冀中三煞’轻易言败，让人颇费思量。”
邓钟惊道：“师父曾提醒过我，事故的发生，不是不解的世仇，便是受人所托。但说是有人泄密了，我却不信。”
成守道酒量大，不善在酒楼里慢条斯理地品酒，说话间，喝掉了大半壶。“这一点徐兄从不怀疑。关键是洛阳董家与蜀平镖局的孙镖头是亲戚，董家的生意让给蜀平镖局做才是正解，徐兄已让霍镖头着手调查此事，情况属实的话，蜀平镖局下的赌本可就大了。徐兄断无撒手不理的道理。”说话的声音也重了。
邓钟便劝道：“成叔还是少喝点好，等会别误了事。”
成守道咧嘴笑道：“那两人说到的欧阳，是景疏楼的二当家，我跟他的酒量有得一比。姓钱的酒量不大，贪得是好酒，每年三坛西白楼的五十年老窖，蜀平镖局的一举一动就再也逃不出徐兄眼底。贪酒的未必误事，不贪酒的也未必不误事。”
邓钟道：“给自己一个理由，杀人放火都心安理得。蜀平镖局利用了头天的凶案，趁机除掉内奸，嫁祸与谁，就看各方的反应。手法虽然干净，却是心虚的做法，有点儿息事宁人的意思。”
成守道却不信：“鲁伯时不是那么简单一个人。这一点，从他给及至岛发帖子的使者使银子送礼就可以看出。”
请客送礼，这点私底下的往来乃是生存之常，见多不怪。邓钟叹道：“和一人相比，只怕谁都是简单一个人。”
这下轮到成守道疑惑了：“谁？”
邓钟道：“藏起魔教宝刀的人，成叔没听说过吗？”说的是自己的师祖，师祖把一场游戏设成云遮雾绕的棋局，五十余年无人破解，没有大智慧做不到。
成守道的话让邓钟大感意外：“这压根儿就是一个谎言。没有魔教宝刀，没有藏刀人。一口宝刀如何能吸引那么多人？道理很简单，宝刀就像女人，你爱她，她什么都好，你不爱她，她就什么都不是。再说了，谁能傻到如此地步，把各方都得罪了，弄得风声鹤唳，永无宁日。徐兄是成大事的人，他就相信有这么一口宝刀，能呼风唤雨，趋利避害。”
太阳渐渐西斜。成守道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自出道以来，做什么事都是但求痛快，从来没有象今天不由自主，浑身有劲使不出，“给老子一口宝刀，老子把这屋子当柴火劈了。”
“好啊，也只有我家兄弟敢把宝刀当柴刀使。”
接话的是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慢悠悠地穿过前厅，踏上檐口下的石板，腰上挂着长刀。此人何时进了院子，邓钟竟没发觉。成守道迎上去便道：
“二哥不去那边，如何来这儿了，这点屁事小弟应付不了，还有邓世侄呢。”
黑衣人汲承欢对大堂扫了一眼，笑眯眯地道：“人家还没到吧，你急什么，他们水上的事情，哪有你陆上的方便。事情有了变化，姓鲁的已顾不上自己女人这桩丑事了，这儿随便应付就是了，你我现在就赶往东门去。”
成守道疑道：“这是兄长的意思？”汲承欢道：“是姜捕头的吩咐。刘岛主很不满意，要咱们给个说法。”成守道掉头就回：“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兄长现在何处？”
汲承欢却不知道。他摸着短须，一字一句地道：“姜捕头是有备而来，对付四大门派，咱们就该来个硬碰硬的，兄长这时候也该得到消息了，他有想法也正常，不过刘岛主的话咱也得听。你我尽管放心去。”成守道道：“没见着大哥，我心不踏实。”
忽听得大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多谢成兄弟坦诚相待。”
邓钟没想到徐怀集来得如此之快，身边两人都是徐怀集的结义兄弟，但听他这句话却有些窝火的意思。
徐怀集踏上大堂，径直走到上首坐下，汲、成两人早已起身迎接，徐怀集神色冷峻，道：“兄弟之间，坐下说话。承欢，把你知道的告诉为兄。”与中午分手时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汲承欢坐下道：“兄弟也是为大哥好------”
“愚兄所做的只为大家，不为个人。”徐怀集打断道，“如果只为个人，做一个裘皮商人，把日子过得稳稳当当，等到女儿长大，替她找一个好夫婿，我就功德圆满。”
成守道急忙吩咐老头把几上吃剩的酒菜收拾干净，看着两位兄长：“怎么了？”
徐怀集道：“你听他说，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汲承欢慌了：“大哥，你是不相信小弟说话了。姜捕头指责大哥保护不力，致使咱们的人损失不少。我也是只忙着解释，才说漏了嘴。” 说话再也不象刚才慢条斯理
徐怀集哼了一声：“成兄弟说这句话，我也就信了；你心思细密，把一个谎言都能说的滴水不漏，姜捕头不是刘岛主，你慌什么？‘吞并蜀平镖局’，这‘吞并’两字是说漏嘴的人说的话吗？你一直反对我这么做。”
汲承欢斜睨了邓钟一眼，叫道：“大哥。”
徐怀集道：“邓世侄不是别人。你从进门到现在，还没正眼看过人家吧？我看你是心虚。四大门派的人一夜间齐聚这一座小小的县城里，肯定不是杀几个人这么简单，或者另有阴谋。这事情不搞清楚，说不定就会殃及大会，如果那边出了事，才是我徐某人失职。这儿死的人是不少了，你要调查此事，就还得死人。”
邓钟听明白了。汲承欢泄露了徐怀集的心思，才招致徐怀集的愤懑，但徐怀集的回应也让他心下一沉，“莫非四大门派也听到了回雪刀的风声？”
汲承欢道：“小弟没有大哥想得深。你要说小弟有所用心，借我一个胆，小弟也不敢。”
成守道也道：“我相信二哥。蜀平镖局的事，迟早会让人知道，既然刘岛主已经知道了，咱们也不必躲躲闪闪了，真刀真枪地干，远比几番算计痛快的多。”
徐怀集长吁一口气：“守道，这事只怕不是咱们能控制了。”
成守道道：“兄长准备如何应对？咱们还没动作，来个死不承认，谁也拿咱们没辙。”
徐怀集道：“等过了今晚再说吧。现在该考虑晚上的事了，姜捕头带人过来，是逼咱们出手，一旦跟四大门派摊牌了，没了转圜的余地，咱们就只能跟着及至岛走了，这才是承欢说出那句话的后果。咱们刚上路，就被掐在一条岩缝里。”
汲承欢见徐怀集颜色稍缓，说道：“东门那边，咱们是现在就去，还是等天黑了？”
徐怀集反问：“你说呢？”双手抓住椅子扶手，身子向前倾斜，似乎随时可能站起。
成守道急忙道：“只能是大哥做主。”
“只怕我也做不了主。”徐怀集往后一靠，道：“鲁伯时失踪了。”
成守道一惊，半晌说不出话。
徐怀集道：“我过来之前，已得到消息，长青帮的两位朋友早上船了，但是船只是往北走的。”
大堂上一片静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