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热闹，反衬得屋子里异常宁静。少女闻着花香，道：“刀无痕武功虽好，凭借着寄奴刀，他拦不住你；这些人精打细算，各怀私念，也未必想拦你。你瞅准机会就走，好好珍惜此刀吧。”邓钟道：“你别多言，邓某自有打算。”
只听陈千帆大声嚷道：“你这话只配跟孩子说去，你有把握胜得了我兄弟三人，你刚才早在背后下手了。”刀无痕道：“以一对三，刀某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陶兄弟的锯齿刀，专门锁拿人家的兵器，动起手来，碍手碍脚，委实不透气。刀某与这种人从来是避之不及的，今晚是不会有这种麻烦的。欧阳，黄兄弟，便请一块儿出来吧。”
远处屋脊上一人道：“黄兄弟，刀庄主向来是挑肥拣瘦的主，他挑剩下的，咱们就犯不着争了，你就让我老哥哥先挑一个。”声音洪亮，在夜色里鼓荡，显是内力不弱。姓黄的应了一句：“那是应该。千帆兄说了，凡事论个先来后到，我过桥前就落在后头，理当礼让。”
“橐橐”两声，人随身到。那陈千帆道：“好啊，四大门派来了三家，看来今晚是我天沙帮独挑江南四门，这是虽败犹荣的事，日后传扬开来，天沙帮的名头可就响亮了，我等何乐而不为。哈哈。”
刀无痕笑道：“你别心虚。刀某不跟你讲究这个，以大谋小，方使四大家族渐次做大，天下谁人不知；你老大不小的，见识实在有限，我也不跟你争口舌之快。快来领死。”
姓霍的哼的一声，上前一步，身影从门口消失了，大声道：“姓刀的，我先来领教你的天罡追风剑，倒要看看，是你的剑厉害还是你这张嘴皮子厉害。”
陈千帆道：“霍兄弟急什么。自从唐断雪大闹斜白山庄，五年来，谁见过江南四门共出江湖？为了一个女子，跟谁都可以翻脸，可见这女子非同一般，咱们守着这扇门，便是奇货可居。”当年唐断雪独闯斜白山庄，斜白山庄九位庄主候在木芝桥头联手阻拦，兀自让他硬闯过去，若不是三大家族及时驰援，五藏楼上便将留下陌生人的脚印，当时重伤的九庄主苏晓寒，至今躺卧在床。这一战让斜白山庄深以为辱，陈千帆此时提起，用意不言自明。
刀无痕道：“千帆兄有恃无恐啊。你可知这女子是谁？”陈千帆道：“陈某当然知道。你说我等偷鸡摸狗，大家都差不多，徐怀集现在也照顾不到自己的女儿。江南四门没有容人的度量，自然成不了大事。”刀无痕双眉一轩：“你这是替刘元之说话了，姓刘的招罗的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家伙，刀某闻风听声，都觉得恶心。千帆兄对这儿的事情看的很清爽哪。”见对方并不知道女子身份，语气便放缓了。
陈千帆嘿嘿一笑：“江南雨水多，什么东西往里一泡，蓝隐隐的看着不恶心都不行，四大家族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样，咱们做个交易如何？”刀无痕道：“欧阳，论古比今，我三人中谁都说不过你，千帆兄是生意人，论的是斤两，比的是好坏，哪一件都是麻烦事，刀某性子急，看不到细致处，非得你出马不可。”
邓钟当然知道“欧阳”便是景疏楼二楼主欧阳略。欧阳略道：“只怕千帆兄弟没这个耐心谈。江南人谁都知道欧阳贪得是酒，好酒劣酒沾得一个酒字就行。要说事，不妨边喝边聊。”“叵”的一声，似是拔出了酒葫芦的塞子，过了一会，只听欧阳略道：“千帆兄弟，你也喝一口。”空中传来诡异的“嗤嗤”声。
门口陈千帆往后滑了一步，手中多了一只酒葫芦，他沉身而立，双袖象鼓满风的帆：“欧阳是考校陈某的功夫来了。”那边欧阳略道：“不敢。既是谈生意的，就要看你手上有货没有，千帆兄弟干了那么多坏事，还能活到今天，藏着掖着的都有，这笔生意尽可以从容说来。”
陈千帆“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一抹嘴道：“就是好酒。”左袖一挥，那酒葫芦便从右手平平飞出。欧阳略叫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好，生意怎么做，还请千帆兄弟开口。” 陈千帆长声道：“这个口不好开啊，大家都知道徐怀集是个人物，拿住了他，等于是卸去了刘元之一条臂膀，四大家族兵分两路，那是志在必得。按理说，天沙帮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然陈某等人收了人家鲁总镖头的大礼，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这样空手回去，往后的生意谁还敢送上门来，天沙帮这帮弟兄都喝西北风不说，从此天下也没人认得天沙帮了。”
欧阳略道：“我是越听越糊涂。鲁伯时与徐怀集先行争的是生意，前几天是地盘，昨天是老婆，争来争去怎么争起女儿来了？翻翻千帆兄弟近几年接的生意，似乎只对女人感兴趣了。老实告诉我，你等是帮他争老婆还是孩子？既然你不好开口，干脆由我出个章程，老婆还是孩子，双方各取其一，莫要后悔。千帆兄弟远来是客，是反客为主，还是客随主便？”
陈千帆沉声道：“姜是老的辣。陈某的意思是人我先行带走，等徐怀集死了，我把他女儿亲自送往府上。”欧阳略笑道：“你是要我等多行不义。”陈千帆道：“这对双方都有好处。我不过是催着你们狠下心来。徐怀集本是该死的人，为一个该死的人，让咱们几家结下几辈子的恩怨也太不值得。欧阳考虑一下，哪个合算。”
那少女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欧阳老头，你是欺我有伤在身，换在平时，你胆敢如此无礼？你与我父亲有一面之交，当年我父亲说起你来，在江南一干人中，你堪可托付大事。听你说话，迹近无赖，是我父亲看走了眼。你先进来，你我拼个死活再说。”
欧阳略快步上前，却被陈千帆拦在门外，便在门口一揖道：“令尊是武林中一流人物，文采风流，令人仰止。但今日之事，一时半会说不清，待会到了景疏楼，我再详细与你分述。”刀无痕笑道：“欧阳，咱们说得可是徐怀集的女儿。”陈千帆的脸色突然变紫，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回头在少女的脸上转了一圈，强压着火气道：“原来三位拿陈某消遣来着。”刀无痕道：“刚才是三位，现在是四个了。”
院子里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天底下还有刀庄主做不了主的事，非要等着潘某过来附议？”刀无痕道：“今日之事，本应该是要大家共来担当。潘兄是大忙人，我们在这儿喝酒说话，有的是闲致功夫等着。”陈千帆顿时心思活动：“潘兄来的正好，你来分数一下。”那人喝道：“谁在这里啰嗦，还不快滚。”
那少女噗哧一下笑了。来人姓潘名元初，是耕烟山庄恭一朋的结义兄弟，这几天正在庄里，再复杂的事情到了他手上就简单多了。陈千帆正是瞧准了这一点说话。
刀无痕道：“只怕他今天是滚不了了。”潘元初道：“你们等我到来，不是还拿不定主意吗？天沙帮这帮人人虽不堪，不该说的事，倒是打死他也不说，今晚的事，与他们何干。你不嫌碍手碍脚，我还烦碍眼呢。” 陈千帆刚才一阵硬撑着，手心里全沁出汗。他只当潘元初是个浑人，谁知也是洞若观火，便道：“刀庄主何不早说，既然不是徐怀集的女儿，我等片刻也不会待着。两位兄弟，这儿没咱们的事了。”甩开两只长袖，当先向院子里走去。
“慢。”尽卷溪的黄亮夫终于开口道：“潘兄的话颇有道理，天沙帮能硬撑到现在，就有它不为人知的特别之处。这叫‘适者竞成’，咱们不必在此评头论足。请问陈堂主，你们是现在进城去，还是继续在附近寻找？”
陈千帆道：“陈某该走哪条路，倒不需要别人提醒。”黄亮夫道：“黄某听潘兄一说，只是觉得尔等竖子可教，故而提个醒，现在回城去，怕是要赶上一趟浑水，给人家整治成一盘落汤鸡可不雅观。”陈千帆哈哈大笑道：“我早就听人说起，四大家族什么人都有，教书先生也去凑合了，还如何说人家及至岛是乌合之众，大家彼此彼此。”黄亮夫乃尽卷溪“四书生”之首，平日喜怒笑骂，不拘小节，笑吟吟地看着陈千帆等人从身边大摇大摆走过。
听到三人出了院子，小巷里突然安静下来，月光投在众人脸上，竟然一脸惶惑。潘元初大声道：“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谁说谁倒霉是吧，潘某是半个局外人，就让潘某来说，人家大老远地过来，咱们应当礼请人家，她不想走，咱们找一架轿子抬走。”
刀无痕道：“这不等于说了没说，咱们只怕没那么多功夫啰嗦。”快步走到门口，却见一人挡在门口，一口长刀斜指着地，吐出碧蓝的寒光，光芒反射在长衫上，隐现出一条蠕动着吐着信子小蛇，令人不寒而栗。刀无痕并不认得此人。
邓钟道：“刀庄主要进得此门，还要问过邓某的宝刀。”
刀无痕随即想起一人：“原来你便是打败‘冀中三煞’的邓镖头。英雄出在少年，刀某很是赏识你这份气概，你退到一边，刀某不为难与你。”
邓钟道：“邓某答应了这位姑娘，只怕要得罪了刀庄主。”刀无痕道：“你可认得她？”邓钟道：“我自然认得。”刀无痕嘿嘿笑道：“那就别怪刀某了。”双掌突然从袖底翻出，内力一吐，势若奔涛，扑向邓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