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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非花楼的主人(二)

这顿晚餐迟延了一柱香的时间,月亮都出来了,但并没有消退邹渐夫妇的兴趣。酒过三巡,师徒间那份尊卑那份拘检给酒水冲了个干净,邹渐的好奇心便浮上来了,侧着身子道:“钟儿,给你师娘说说路上的事。”

赵氏会心一笑:“慢慢说。”眼睛盯着邓钟。

“师父,先看看这把刀。”邓钟却打开青色印花包裹,取出一把刀来,双手递了过去。

刀鞘黑沉沉的,覆盖着古怪模糊的镂纹。邹渐接过刀,沉甸甸地甚是应手,突然一种感觉滑过心头。邓钟疑道:

“师父认得这把刀?”

灯光投在邹渐脸上,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只见他右手握住刀柄,刀徐徐抽出,随着一声象手指抚过琴弦发出的轻吟,宽厚的刀身在烛光下如鱼鳞翻动,仿佛邹渐此刻抽出的是一截波浪,一声惋惜。不觉沉吟。

“此刀非同寻常,见过它的人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你师父斛斯山人,孤陋寡闻,如何识得?还是听你解释。”宝刀到了他的手上,突然与他合二为一,成了黑夜的一部分。

邓钟道:“这是洛阳商世英商老英雄费重金收藏的宝刀。听说徒儿打败了‘冀中三煞’,便将此刀相赠与我。萍水相逢,便一见如故,此刻我心里还很不安稳。”

以前师徒俩说到江湖上的事,赵氏只在旁边听,这时,瞄了一眼邹渐手上蓝殷殷的宝刀,忍不住插嘴道:“竟然还有此事?江湖上的人真是古怪,话不投机,竟刀剑相向,举手之劳,便舍命相报。说要奖掖后进,也用不着拿出如此贵重的礼物。这宝刀从商老英雄手里到我家钟儿的手里,其间委曲,肯定壮观。”

邓钟却笑道:“徒儿心里早就有个打算,将来踏上江湖,寻一口好刀送与师父,有了一口宝刀作镇宅之物,方才对得起师祖传下的这身武艺。师父说起当年夏州赫连勃勃,在龙升二年,完成了一口宝刀,说什么‘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把自己的愿望倾注其中。宝刀到了师父手上,亦可成抒发幽情之物。”

赵氏“唉”了一声,道:“你有这份孝心,师父师娘也就心满意足了。你日后是要干大事情的,挣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名誉,还有你师父的这份用心。宝刀于你师父不过是寻常玩物,于你则是性命攸关的利器,能让我们省好些心,我常听你师父说,宝刀有灵性,有灵性的东西识得自己的主人。别人送你,你就是他的主人。今晚上,你师父准备把最后一刀传授于你,江湖行走,多一份本事多一口饭吃。”

“师父。”邓钟急忙离席,跪倒在地,“咚咚咚”嗑了三个响头。他五岁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赵氏一句:“你看这孩子眼睛多么有力,将来会很有出息。”被邹渐夫妇从前面镇上带回非花楼抚养。赵氏不曾生育,多年来一直视他是亲生儿子。邓钟抬起头,眼泪不觉就下来了。

“起来吧。”邹渐回过神,右臂一振,宝刀发出“殷”的一声长吟;叹道,“‘邹氏十八刀’如海水倒灌入江,讲求先声夺人,到了闲云野鹤手上,气都散了,白白糟蹋了一路好刀法。更对不起手中的宝刀。”

赵氏了解他的心思,伸出指头,轻轻戳了一下邹渐的额头,柔声道:

“你呀,总绷着一根弦。拿得起,放得下,这是做男人的底线。”

邹渐随即笑道:“我这是有感而发,说出来就舒服了”。转而向邓钟道,“你师母刚才说,我要把最后一刀传授于你,我有这个心思,她更是在催我了,也让钟儿久等了。”

护墙外,山峰静静矗立,月光洒向河面,不远处的一湾浅滩俨如书桌上一方石砚,镇在心底,让人感觉踏实。可是邹渐的心并不踏实。

“商世英年轻时长刀短笠,行走江湖,人称‘无字刀’,自是说他刀法精湛不可言叙,他府上藏得这么一口宝刀,也并非没有可能。但要将旷世之物送与一个初出茅庐之人,没有天大的理由又如何让人信服?你下去试一招‘木叶萧萧’,便知道此刀之非同寻常。”

江南的秋天来的晚,临近深秋,叶子才稀稀落落地掉,风从两个枝桠间吹入园子中,早将地上吹扫干净。邓钟步伐从容,来到空地中间站定,背着月光,闻风听声,突然刀口一翻,迎着头顶上的落叶,划出一记美妙的旋弧。看那叶片,丝毫没受刀光的影响,依然如水中之舟,晃荡着慢慢下坠,触及地面,方才裂作两爿,裂口整齐划一,然后被树枝间的风推着簌簌的走。

这一刀出招迅猛,却无声无息,戛然而止,如山林独往,虽说是凭借了利器,但不是使刀者对刀法领悟深刻,断然使不到这般痛快淋漓妙到毫巅的境地。邹渐一时大感快慰,但觉眼前的年轻人与此刀本有一番前缘,此番相遇,乃是天作之合。一颗心顿时踏实。

“这刀虽然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宝刀,但它又岂是一件寻常利器,此刀的来历,只怕比咱们祖孙几代人的经历更富传奇。来,咱们慢慢喝,你先说说商世英赠刀于你的经过。”邹渐得意地道。

商世英是自己找到邓钟的,邓钟起先并不知道。

那天傍晚时分,镖车进入洛阳城,沿着宽敞的石板路直抵城北。主人便在府第内设宴款待,正当酒酣耳热,邓钟听得管家高唱一声:“商世英商老英雄到。”闹哄哄的府第顿时鸦雀无声,一群人涌入大门,簇拥着一位白发如银,长髯及胸的老人。主人赶忙起身,迎入上座。曹、李两镖头走南闯北,阅历最富,知道商世英的名字在洛阳一带颇为响亮。

一番寒暄过后,商世英便径直走到邓钟前面,亲热地道:“就是这位小兄弟吧?”

李镖头及时道:“正是我家邓钟兄弟。”

商世英颔首道:“我见邓兄弟就是眼熟。风威镖局不仅故己多,人脉广,更有邓兄弟这样的高手护着,走镖就当是过场子。‘冀中三煞’自出道以来,一路走的是顺风船,也最看不惯人家顺风顺水,商某也犯不着替这等人说好话,他们谅不至于做出打家劫財这种下三烂的勾当,给人家一个难堪才是真。商某也是使刀的人,败在自己最擅长的刀下,当真是输了个精光。邓兄弟的刀法,外面传的神乎其技,不让老夫开开眼界,商某人死不瞑目。”

众人轰然叫好,院子里顿时散出一块空地来,邓钟却道:“世上刀法别无二致,刀法与人相通,心不同,则法不同,所以各派的长短优劣不在刀法本身,而在个人的用心。”竟然婉言拒绝。

商世英随即道:“这番话说到老夫心里头去了,老夫说不出,你小小年纪竟能有这番认识,实属难得。老夫已听人详细说了一遍,那几招刀法诡谲奇险,凶猛狠辣中偏又隐含忍让之意,实是刀法中的上乘之作。不知令师是谁?”

邓钟不觉对转述之人的眼力和认识深为折服,便如实告知。

商世英叹道:“原来是不出世的高人。”右手一抬,身后的弟子双手奉上一个青色印花包裹,大厅上众人都挤拢了看。商世英右手摁在包裹上,神情肃然,道:

“老夫有个陋习,专爱收集各家各派的刀法图笈,或诱以重金,或互换招数,也曾趁人不备,窃为己有,甚至毫不客气当面豪夺。朋友们骂我‘伧夫’,叨在知爱。老夫熟知的刀法之多,当世不作第二人想。现在有邓兄弟在眼前,才知道自己索得的不过是牛溲马勃。这辈子算是白忙活了。你看此刀,”右手在包裹上轻拍两下,“此刀五十年前,乃是一代大侠方近月的随身之物。商某仰慕前人,十年前方以重金购得此物,一直不曾拿来示人。唉,谁叫老夫积习难改,有那么好的刀法,便是拿命也要换了,又何惜此刀。但老夫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商世英从弟子手里接过包裹,接着道:“邓兄弟刀法精湛,再配上老夫手上的宝刀,便是方大侠再世,也是不遑多让。商某有个想法,说出来不怕邓兄弟笑话。”

李镖头一直站在一旁,就是怕邓钟犯糊涂时能有个照应。听了这话暗叫不好,老头子贪得无厌,不知想着哪个法子来换取非花楼的刀法。他看中的东西,巧取豪夺无所不用迹近无赖,应付不周,无端埋下祸根,回头看老头子刚出场便替“冀中三煞”说的那一番好话,李镖头额头冷汗直冒。

商世英道:“我与邓兄弟结拜为忘年兄弟,如何?”

众人如释重负。

曹、李两镖头更是欢天喜地,两人做主,就在这前厅,当着众人的面,设案焚香,歃血为盟,一切安排周到。

邓钟磕完头起来,商世英的话又清晰地传入耳朵。

“兄弟,这把刀就是老哥哥的见面礼。而今,放眼天下,也只有我家兄弟配得上做此刀的新主人,物尽其用,方可称之为宝。日后老哥哥还得靠兄弟你罩着呢。”

邹渐听到这里,开口道:“做镖头,首先要学会应酬,四面八方都要照顾到。为难的事,权衡一下,能过去就过去,这已是很为难你了。”

听到人家如此称许自己的夫君,赵氏也是打心眼里高兴,深情地看着邹渐:“这老头也真是有趣。镖局里的人小心惯了,也无可厚非,只是钟儿学不到他们的玲珑滑头,我看也不必。倒是你,徐总镖头每过来一次,你那书生气就少一分。”

一片落叶飘进了亭子,叶子滑走的声音让人感觉充实。赵氏夹了一块东坡肉,放到邓钟碗里,这是他最爱吃的。尔后向邹渐道:

“老爷,你说过,黑道中人根本看不起镖局的人,却很顾忌镖局的朋友,钟儿在这条道上是小有名声,背后有商老头给撑着,日后走镖就稳当得多。”

邹渐却指着桌子角上的宝刀,脸上难得露出了狡黠的笑:“这不可能是方近月的无凭宝刀。听我父亲说,方大侠的功夫走的是轻灵一路,无凭刀应该稍轻。”

赵氏莞尔道:“没想到商老头也学会了集市上小贩惯用的伎俩,抬了个地方出来,买个好价钱。”

邹渐道:“我只是猜测,或者两刀有相似之处。但这无碍此刀的贵重。宝刀自有它的名字,他不说,咱们不必考究,现在换了主人,就给它取个新名。”

赵氏抿嘴一笑,道:“要让你这脑子静一静,老实不容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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