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练什么体？”我随口问道。
“颜体。”
不知怎么的，我就想到了神秘客人那一手气势恢宏，骨力遒劲的字体。
他写的也是颜体。
我沉默了一会，才心不在焉地对袁少说：“你大哥看你，自是看的很准。”
“什么我大哥看得准，你是想说自己的鉴赏眼光不错吧！”袁少嘟哝道：“那么挑剔，活该你们找不到爱人，我说，易家明都要结婚了，你还不接受我，等我约会别的女孩子，你可别哭鼻子。”
“你身边哪天少了女孩子？少装情圣了。”
我还击袁少的奚落，并且诧异地问他，“你大哥没结婚吗？虽然腿不好，但依他的才学，加上你们袁家的身份地位，只要想娶，恐怕大把的女孩子扑过来吧？”
袁少摇摇头，“没有，不但没结婚，而且连女朋友也没有，熟悉的人都知道，袁家的二少爷是花蝴蝶，只要是漂亮女人都喜欢，大少爷清心寡欲，守身如玉，腿没受伤之前他是看不上，总说要找身心合一的伴侣，受伤之后，有人私下传他因为那里也伤着了，所以不举……”
他神秘地和我说：“不过，我看过他冲冷水澡，那里比我还粗壮，应该完全没问题。”
我涨红脸，睁大眼睛，“袁钧康，这样的混话你也和我说？”
袁少敲了敲自己的嘴，“抱歉，天天被你拒绝，我现在都当你是哥们了，顺口就说了出来。其实这有什么嘛，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很正常，为什么只许做不许说？”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岔开话题，“你大哥的腿怎么受得伤？”
“五年前，他为了救一个跑到马路上捡球的小女孩，被车子碰伤，压坏了腿。”
我吃惊了，“竟然这么英勇，他有无后悔？”
袁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这个大哥，向来不会为过去的事情后悔。我想，再来一次，他应该还会救那个小女孩。”
去酒店的一路上，袁少都在跟我讲他的大哥，听得出来，他大哥对他亦父亦兄，两人感情极其深厚。
在他的讲述里，袁钧华不再只是一个名字，他有血有肉，是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大方慷慨，学养俱佳，是颇为古旧的一个人，对女性极为尊重，认为恋爱、婚姻应该是灵肉合一，因此洁身自爱多年。
他如今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加拿大，台湾那边的生意基本交给袁少在打理。
“其实，他在台湾那边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前两个月，他曾飞回去一次，噢，就是你在医院里那段时间，但好像他仍然没有表白，我想他是因为自己腿上有伤的缘故，怕拖累那个女孩吧。”
袁少怅然道：“其实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这个根本不是问题，他平日里，身边侍候的人至少都有四个，就是嫁进来也不会给那个女孩添什么麻烦，我这个大哥，就是完美倾向太严重了，容不得自己有一点不好……”
“腿不好跳不成舞啊，也许他喜欢的那个女孩还比较年轻，所以他有这样的顾虑吧。”
“谁说跳不成？”袁少不服气地说：“《纵横四海》中周润发不是坐轮椅上与钟楚红跳舞了吗？你们女孩子看到那一段，哪个不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现实里有这么个人，就都退缩了！”
我笑起来，“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又不是那个女孩，再说了，有愿意嫁的你哥不见得想娶，别说五年前他腿没受伤，就是现在，追他的女孩子恐怕也不少吧？”
袁少点点头，“那倒是，大哥比我受欢迎，每次他回去，都有好些世交的女孩子找各种理由来家里，国思琳就很喜欢我大哥，从小就说长大了要嫁给他……但他只当她们是小妹妹。”
“可不是，国思琳和我一般大吧，这样算下来，大哥比她大十岁不止呢，哪会有兴趣跟小孩子玩。”
“国思琳可不是小孩子，她从耶鲁读商学院回来，就进了长林基金会当董事长，业内说她行事颇有乃父之风，你以为人家和你同龄，就会像你似的，一团孩子气，成天只会做梦啊！”
“你就算捧她，也不用这么贬我吧！”
我敲了袁少的手一下，他痛地几乎把方向盘丢开，“够了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明明是夸奖你好不好，要说所知所学，你一点都不比她差，但你就没有那股子咄咄逼人之气，外界还说她行事低调，你不知道，她为了追我大哥，围攻堵截，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见我沉默，袁少看了我一眼问，“你真不打算认祖归宗？要不要我跟国家那边透露一点？”
我冷笑一声，“我有父有母，好端端地认什么祖归什么宗？袁钧康，你别多事，我请你帮着查我妈妈的当年事，不是请你当娱乐周刊的记者，什么都往外公布。”
“我这不是在问你嘛，你不愿意就算了。”袁少嘟囔着。
过了一会，他瞅了瞅我的脸色，“绵绵，你和易家明，真的完了？”
“嗯。”
“那以后的事，你怎么打算，要不，考虑考虑我呗。”他涎皮涎脸地笑着说。
我被他逗笑，“好了，袁少，你是不是扮情圣有瘾啊，时不时就把这句拿出来说一下。以后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我和你真的没戏。”
他皱了皱眉，“狠心的女人，自己失恋就让别人也失恋。”
“少来，恋都没恋，哪来的失？”我白了他一眼，“看来你已经忘记芝芝，都敢对她姐姐这么说话了。”
“没有，没有。不过再伤心流泪的事情也会过去，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而且你不也说，芝芝希望我幸福快乐嘛……”
“停车，停车。快，倒回去——”我看见路边的一个人影，连忙叫袁少。
是美美，提着高跟鞋在路边走。
等她上车，我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路上，司机呢？其他伴娘呢？”
“哎，别提了。”美美挥挥手，把鞋穿上，“怪我自己，看那个男人一表人才，非富即贵的模样，就答应坐他的车去酒宴，结果上车没多久，他就动手动脚，我不依他就把我丢在路上，偏这条路上没什么人，我走了半天，脚都疼了。”
袁少搭腔，“这条路也能到酒店，但是远的多，要不是绵绵说想看看沿途的风景，我们也不会走这条路，你当然看不到人了。”
“这条路确实好美，枫叶落下来，好像走红毯似的……”美美天性乐观，一会就把烦恼丢在一边，和袁少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你们两个，以前不认识吗？”听他们聊了一阵，我觉得奇怪，不由问道。
美美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和他以前没见过啊。”
袁少却明白过来，“噢，美美也是云舟的吧？我们是没见过，那晚在阳明山别墅，我不是早早就送你回去了，没见几个人。”
“可你不是云舟的常客，怎么会……”
袁少咬牙切齿，“敢情在你心里头，我就是一寻芳客是吧？云舟那个，你们叫林姐的，是我表姑，云舟也有袁家的股份，她借房子用，我当然会借给她，也就是那晚，我参加过一回云舟的晚宴，别把我当欢场常客……”
美美不高兴了，“欢场怎么了？我就是欢场中人，绵绵姐也曾经是，你要看不起欢场的人，干嘛还让我们坐车上？再说了，你表姑还在云舟主事呢，我们可是她手下的红牌，你要看不起我们，应该先看不起她，先看不起去欢场的那些男人，自古都是有买才有卖，难不成你们男人在外面一个个玩，就很干净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袁少和美美斗嘴，我乐得清闲，摇下车窗，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突然，有一辆车和我们并排而行。
车里的后排座位上，袁钧华也正摇下车窗往外面看，恰好和我的眼神对上。
他愣了愣，然后抬手轻轻挥了挥，算是和我打招呼。
他并没有叫司机超车，此后，他们的车速就慢了下来，很快，就被抛在了后面。
袁少一直和美美斗嘴，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从多伦多离开，我都没再见过袁钧华。
因为赶着回去念书，我比美美她们早一日坐飞机走。
坐在头等舱里，我翻出行李中下星期要测验的功课，默默温习。
从加拿大的多伦多飞回去，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历时近十四个小时。
飞机快要开的时候，我旁边坐了一个人，我没有抬头，努力回忆刚才看过的德语文章。
“这么用功，一上飞机就开始看书？”身边的人温和地说。
我抬起头，竟然是袁钧华。
我高兴地笑起来，这样长时间的旅程，能够碰到认识的人，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何况，袁钧华看上去，就很赏心悦目。
尽管他坐在那儿，完全看不出是残疾人士，一路上，我还是很体贴地照看他。
袁少的大哥啊，就是冲着他的面子，我也该对他大哥好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