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银质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再看一眼镜中人，准备转身，却发现镜中有另一张面孔。
苍白的脸，艳红的唇，墨黑的眉。
被卫生间的灯光一映，看着有几分鬼魅之气。很漂亮，也很吓人。
我怔了怔，看着她努力挣出一个笑容，“哎，薇姐，你怎么无声无息地站在人背后，吓死人了。”
“这会儿你还能笑出来，只怕，走出去就只有哭的份了。”薇薇对着镜子补妆，若无其事说。
经过一番描描画画，她的脸重新透出晶莹的光，焕发出夺人眼目的神采。
“你也补补吧，你这个样子出去，指不定对了哪个禽兽胃口，直接把你生吞活剥了，那些男人，别看这会还一个个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等到再喝几杯酒，时间再晚一些，全都是衣冠禽兽。”
“里面有几个人最喜欢幼齿，不过云舟这边不用未成年少女，所以像你这样不化妆，显得和高中生似的女孩子，最合他们的意，那几个人，还喜欢一起上，你避着点。”薇薇看我站着不动，递过来一支口红，淡淡地说。
薇薇的话听得我不寒而粟，我把身上的披肩下意识地拢紧，“林姐不是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晚宴。”
薇薇点着一支烟，对着镜子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
她用眼角扫了我一眼，“普通？也就是哄哄你这种刚出道的雏鸟，要说呢，她也没说错，这种晚宴对我们来讲，再普通不过，客人们角逐美貌，我们则角逐金钱，钱色交易，自古就有，真是再普通不过了。”
“林姐说，只要我们自己不答应，客人们不会强迫我们做什么的。”我虚弱地抗议。
“你还真是相信她，有哪个老鸨不是把底下的小姐哄得团团转？林姐她赚的，就是我们这些人的钱，我们的客人越多，云舟的收入才会越好，你以为她会帮着我们，护着我们？真是太傻了，枉你看着是个聪明相，却这么天真。”
薇薇伸出纤纤玉指，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两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看在建平的份上，我提醒你两句，那位陈胖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是没什么文化，可挡不住人家财运好，做什么都赚钱，他手头的那几个矿，简直就是金山，连行政院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云舟俱乐部的会员。”
听到薇薇提起傅建平，我的心一阵刺痛，暗自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
比起从前，已经好很多了，至少，即使是听到他老婆提及这个名字，我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是薇薇为什么说看在他的面子上，难道，她知道傅建平认识你？
“薇姐，既然你已经嫁给了傅先生，怎么还做这个？”我怕她看出什么，就像大多数女孩一样，好奇地八卦。
薇薇把她手里的烟递给我，“来，吸一口。”
我扇了扇那炝人的味道，皱眉道：“不行，我不抽烟，我对这个味道过敏。”
薇薇把烟夹在手指，闭了闭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影说：“那你还真是幸运。我读博的时候，因为压力太大，通过抽烟来缓解压力，结果被人这样递过来一支烟，释放了压力也释放了欲望，后来发现在研究院的薪水根本不够抽烟，最后只好出来挣钱。我满足那些男人，那些男人的钱再供我满足自己，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我一听，连忙从她手上夺下那根烟，“你吸毒？林姐说了，不能沾这个的，沾上这个，再多钱也不够用。你应该去戒毒所戒掉，我听说很多人都戒掉了……”
薇薇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我只是抽抽烟，没有碰针，只要不碰那个，就是多花些钱而已，我有那么多钱，还有一个有钱的老公，不花拿来干嘛？也就是抽这个，我才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和他们一样的有钱人……”
说到最后，她发出狂笑，笑着笑着，又流下眼泪。
“有钱，可以买包，买衣服，买房子，买金条，去环游世界，去……干嘛要抽这个，有钱干什么不好？”我从手袋里抽出一张湿巾，把她哭花的脸一点点擦干净，“你这么漂亮，又是个博士，干嘛要做这个啊！”
“博士？我当初读书，就是想着摆脱自己的出身，想着我读到博士了，就能赢得别人羡慕的眼光，众人的称赞，可是，不是那么回事，这年头，博士就和过江之鲫一样多，收入还没有一个卖茶叶蛋的高。我以为能够让自己成为人上人的事业，不过只帮我赢得了几句夸赞，要是不在云舟工作，这个的房子，我只能在路口看一眼。”
薇薇的眼中有深深地失落，“我以为自己漂亮又有学问，走到哪里都该是众星拱月，结果呢，连香奈尔的一只包都买不起，那些满足我的男人，他们的爱情全是谎言，一说到给我买包买车，和我结婚，他们就全跑了，他们泡已婚妇女，图得就是不用承担责任，不用负担家用。”
“那些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男人，不过当我是免费的小姐，什么爱情，全是假的。”
“后来给我烟的那个姐姐说，与其给人免费当炮，还不如来做伴游女郎，享受了男人们的殷勤，还能挣到大钱，我就这么入了道。你有没有看到那些男人的疯狂，那些女孩们妒忌我、羡慕我的眼神？小姑娘，你还太嫩了，不知道这其中的快乐。”
“我现在，一天没有男人都受不了，我爱建平，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满足不了我的欲望……每个人都有欲望，美美想当明星，她想找一个富豪帮她投资影片，让她做女主角，露露的母亲好赌，欠下巨额赌债，被人追杀，她不得不卖身救母，我是为了金钱，你呢，你的欲望是什么？包养小白脸……”
“哈哈，哈哈……别看他现在对你很好，等你没了钱试试，他转身就去找别人了。那天美美在桌子下面踢你那位易先生的脚，他把美美的脚握着，你不知道吧？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说着说着，薇薇露出亢奋的神色，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我怀疑她这样兴奋，是因为刚才吸得那根烟，捧了一把冷水，敷在她的脸上。
几把冷水泼在脸上之后，薇薇渐渐恢复了平静，她若无其事地说：“你小心些，要想那个陈胖子不敢动你，你去找那个白头发的老头，只要他发话，那个陈胖子保准连话都不敢和你讲。”
说完，薇薇再度将她的妆画好，不管我再问什么，都不肯再说一句。
就好像，她刚才颠三倒四说些疯话的一幕，不过是我的幻想。
薇薇的话，令我猜测，她和傅建平的问题，可能就出在她所说的欲望上。
之前我听美美说过，刚才她也提到自己因为欲望疯狂。但我猜她所说的欲望，不是本能，而是一种病，是一种*依赖症。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爱着傅建平的情况下，还和其他男人有染，可能，正是那种矛盾却欲罢不能的心理，让她吸食上毒品缓解压力。
她对金钱的欲望，她的虚荣，都来自于这种病症。
傅建平发现了她这个毛病，为此苦恼烦扰，却又舍不得和薇薇离异，所以注意到了我？还是他想吞并竺氏产业的时候，发现了我，因此将对薇薇的感情，慢慢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卸妆后的薇薇，眼睛和我有几分相似，我们都是那种眼梢上挑的丹凤眼，如果蒙住鼻子以下的部分，除开薇薇眼睛里的沧桑，我们看上去就像一个人。
或者说，只看眼睛，我就像年轻时候的薇薇。
我听过一个理论，人们总是爱上同一类人，爱上那个脑海里的影像，就像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经常会电召“性感火辣版”女郎，但她们的长相都酷似其夫人杰奎琳。
自从听易家明说过陈芝芝还有叶美惠和我长得像，我就对此起了好奇，专门到网上去搜索，关于长相相同陌生人的新闻，结果发现，像我这种情况并不鲜见，加拿大摄影师Francois Brunelle有组照片取名为《有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里面全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有些相像到如同照镜子，比双胞胎还像。
像薇薇和我这类只是眼睛相似的，根本不足为奇。
毕竟，人类的基因只有这么多，眼睛的形状更是数得出来，大多数人看起来面目各异，主要是因为五官只要有一点细微差别，就会呈现不同的面貌。
只是，猜到傅建平对我的感情，很大可能是移爱时，我还是有隐隐地沮丧。
原来，在他那儿，我只是个替代品。
同时，还有一种解脱……经过这么多的事，我再对他恋恋不忘，简直就是自做孽。
我拿起薇薇留下的那只口红，将嘴唇重新描红。
薇薇的口红是大红色，配着翡翠绿的裙子，显得我皮肤更白，眉毛更黑。
配上这个颜色的口红，我那张银质面具下的脸，有了一种妖娆的媚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