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使封染心惊胆战从皇宫里出来，皇帝方才的举动明明就是在警告他，据他所知陛下很喜欢醉虾，可是他今晚只用了两只，随即让人撤了下去，这明明是暗中敲打他。
封染在皇帝明显生疏冷淡的神色中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一路夹着尾巴从宫道一溜烟出了宫，掀开帘子钻进去，催促着马夫赶紧催马离开。
平平无奇的一驾青布马车辚辚碾过空无一人的朱雀主街，刚刚转过街尾，马车突然停住，车内的封染也察觉到异样，掀开帘子，只见马车对面停着一匹高头大马，御马的是个着湖水蓝衫子，外套浅蓝色短袄，头顶狐皮帽，一身雪白的坠地貂皮大氅垂在两侧。
对方穿得实在厚实，仅仅透过药巾上露出那双月牙似的含笑眸子，他一时未能分辨出来者是谁，他今日被敲打了一番，打算回去闭门思过，不再见旁人。
"街道如此宽敞，你为何偏偏要赌着我的马车？"封染有些不悦地质问来人。
大马上的人闻言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缝里飞速闪过一丝狡猾，"枢密使，这才多久没见，隔着药巾就不认识兄弟了吗？"
封染没认出戴着药巾的闷骚男人是谁，但是一听完他说话的调调，立马警惕起来，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躲着谁谁就冒出来，他真的后悔忘记使个调虎离山之计。
"付文史这是要去哪里？为兄的母亲该唤我回去吃饭了，就不同文史多聊了。"
封染暗地里揪了一下马夫的后背，暗示他赶紧赶马离开这个瘟神，谁知道机灵的马夫面无表情正要挥鞭，就听见付九灵笑得阴测测。
"封兄，今儿个弟弟我可是专门请了潋滟楼的仙鹤子，要是兄长不想见她，那弟弟我就留着她在我府里伺候，难得碰见这么个水灵的美人儿，兄长你不心疼，弟弟我可疼得不行呢！"
果然这话落进封染耳朵里，顿时如同定身术一般将封染定在了原地，马夫鞭子落下的脆响夹杂着一声短促的"驾"，随即马儿嘶鸣一声，封染顿时回过神来，赶紧伸手去夺马夫手里的鞭子，急忙呵斥他。
"停车，停着。"
马夫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发的什么疯，但又不敢说出口，驾车的马儿绕过付九灵像，是疯了似的尥蹶子冲了出去。
封染身下的马车疯也似的狂奔出去，他赶紧使劲扒着车沿儿，探出半个身体，朝被甩到身后的人影大声喊道："半个时辰后，付府见。"
封染歇斯底里的喊声传进付九灵的耳中，停在原地的付九灵看着冲向尽头的马车，隔着腾起的一层灰蒙蒙的灰尘，付九灵含笑的眼睛渐渐染了一层寒霜，他勒紧缰绳，扬鞭抽打在马屁股上，驱马从另一个方向赶回府里。
半个时辰后封染换了整齐的衣裳赶到付府，付府大门打开着，管家侯在门内，一见封染，赶紧走上来迎他，不等封染问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封染也不是头一次来付府，惯例是跟在管家身后走着，不多时来到付九灵的院子里，就看见付九灵正同明艳动人仙鹤子有说有笑。
看到仙鹤子娇艳的脸蛋上露出明媚笑容，压根没有被人要挟的惶恐，封染这会儿才明白自己是被付九灵骗了，其实他根本不想再见仙鹤子。
他不确定仙鹤子认没认出自己，为人师长却见自己弟子楼中卖笑，他也曾有意表露过为她赎身，可人家一听这话，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后来封染才知道这确实是个笑话。
封染从付九灵那里才晓得仙鹤子名动京城，春宵一夜就需千金为聘，若要为她赎身，没有万两黄金楼里的老鸨子只会挥棍让人将他打出去，更别说仙鹤子如今还是她的摇钱树，别人更不会让他赎身。
眼见自己曾经的弟子沦落风尘，封染心中难免惆怅郁闷，见仙鹤子笑盈盈跟着付九灵走来，封染只觉得她脸上令京城男子神魂颠倒的娇艳笑容，落进自己眼里仿佛一根尖锐的刺插进眼中。
封染的神色落进付九灵的眼中，付九灵暗暗得意，面上却露出欢喜之色，"付兄快快进来，我府里刚刚杀了一只幼鹿，正让人架着炙烤呢！这冬日的鹿肉肥嫩可口，寻常地方你可吃不着呢！"
封染目光不自然从仙鹤子的脸上划过，刻意避开付九灵伸过来要挽住自己的手，装作低头抖了抖袍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抬头时神色换上了疏离的笑容。
"这几日我有些上火，大夫让我吃着清淡的粥菜，为兄我可能没有这口福了。"
付九灵早就猜到封染的反应，他往旁边挪了一步，他身后的仙鹤子身姿婀娜地走到封染面前，一张比花儿还要娇艳许多的脸蛋让人忍不住目光留恋。
仙鹤子仗着美貌，暗地里从付九灵那里拿了不少好处，她这些日子难得出楼，今日打扮得更加妖娆美艳，本来按照付九灵的吩咐，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封染留宿在身侧，可眼前这男人对自己似乎不仅没有好感，反而举止间都透着一股隐约的嫌弃。
她明明还记得前几日这男人还找付九灵向老鸨子打听给自己赎身的银子，怎么今天一改往日的温和友善的模样？
"封先生，今儿个付公子烤制的鹿肉可是用了奴家特制的秘方，那滋味可同旁人烤炙的不同，要是不尝尝可就可惜了。"
仙鹤子朝封染盈盈一拜，伸手去挽封染的手臂，细葱似的手指快要靠近封染时，却见封染脸上的笑容刹那凝固，并且毫不犹豫往旁边挪了一步。
"在下衣裳尘土未去，还是莫要脏了姑娘的手。"
仙鹤子笑容有些尴尬，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付九灵，见付九灵仍然保持着亲热的笑容，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柔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