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青嬷嬷还有什么不信的，整个人老泪纵横，口中却不敢大喊出声，却也兀自呢喃哽咽：“是老奴害了她啊，是我害的啊！那户人家我看着千般好，这才容得她出宫就出嫁，这杀千刀沐家，竟是做出这么作孽的事来！”
柳瑶华望了眼外头越发黑暗的天色，无声的叹了口气，取了边上的帕子，以热水投洗，递给明青嬷嬷擦脸，却不劝她莫哭——这些哀恸的情绪，还是及时发泄出来的好，嬷嬷都上了年纪，越是憋在心里，越是容易行成病因。
好在嬷嬷也知晓如今身在何地，很快恢复了镇定：“娘娘说的那东交民巷，老奴来不及去，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在出宫寻春杏了，这说起来，老奴也要谢过宁妃娘娘的大恩了，若没有柳家，没有娘娘您，怕是春杏这条命也要去了！”
柳瑶华却是摇头：“嬷嬷只要别再对本宫心存戒备便罢，余下的，还是等您见了姑姑好生细聊的。至于别的，本宫只是想知道，您与姑姑，到底是何关系？”
明青嬷嬷却是不语，柳瑶华赶忙道：“哎，这是本宫唐突了，若是姑姑觉得不方便就当本宫没问过吧。”
明青嬷嬷摇头：“也没什么不能告诉娘娘的，老奴是春杏的生母。”
“啊——”柳瑶华惊得睁大了双目，却赶紧收敛神色，尴尬道：“这、这……”
“娘娘也不必惊讶，老奴也是没办法，才带了春杏一同卖身入宫的，唉，多少年了，当年也是苦啊！”
柳瑶华扯起嘴角，僵硬的笑了笑，俩人又说了几句，明青还要回去复命，只好先离开。
而她离开后，柳瑶华则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明青嬷嬷说，她们是从宫外卖身进宫的？可是，宫里是绝对不会收生育过的女子入宫的，莫说获罪充入宫中为奴的罪臣人家妻女，也只是收完毕女子入宫，断没有已为人妻，或失了清白的女子充入宫中的！
最重要的，黄姑姑曾明言说过，她，出生在宫中，从小就在宫内长大！
当年，黄姑姑确实是与她说过的，她说，自己是侍卫与一个宫女的女儿。当年她的母亲偷偷背着人与侍卫私通，悄悄生下了她，等她长大些，买通采买宫女的内监，混入新入宫的小宫女的行列，直到她母亲病故……可如今……明青嬷嬷怎么又说她是黄姑姑的生母？
这事情，太诡异了！大概，明青嬷嬷与黄姑姑其中有人在说谎……或者俩人都有事隐瞒着她！
柳瑶华按压着有些烦躁的脑袋，闷不作声了。
临到就寝，明青嬷嬷派了个小丫鬟灵儿来。
二层阁楼，明灯之下，司画正在帮宁妃拆卸发髻首饰，此时的瑶华，已经换上了丝质睡袍，准备安寝，可司书却上来回话道：“娘娘，太后那边来了个小宫女灵儿，说是太后怕娘娘初初换地方，怕睡不着，送了些安息香来。”
柳瑶华望着镜中柳眉明眸，闲闲说道：“初初换地方睡不着？本宫昨夜就睡在了偏殿内，也没见太后这么晚还送什么安息香，那灵儿平素是在哪处服侍的？”
司书躬身道：“司琴姐姐正在下头与她闲聊，奴婢听灵儿说了句，她是明青嬷嬷的干女儿。”
“干女儿？”柳瑶华早知不对劲，现在终于通透，“想必是明青嬷嬷让她来传什么话的，让她上来吧。”
灵儿在外头候着，见司书向她招手，忙上去挑帘便跪下给宁妃行礼请安：“嬷嬷说，怕宁妃娘娘换了地方睡不好，特请了太后的安息香来给娘娘用。”
灵儿长得也秀气，柳瑶华望着她一眼，灵巧的小嘴，慧黠的眸子，明青嬷嬷挑的这干女儿好生调教两年，也是个中用的。说起来，太后宫里的宫女，倒是都灵秀的紧，不说眼前这么个小宫女了，就是太后身边贴身服侍的四个婢子，就是各有各的美貌，尤其是霂菲，芳菲两女，容貌虽不及妃嫔们的尊荣华贵，却是小家碧玉各有千秋——对了，想到这里，柳瑶华又回忆起入宫后偶然间听到的闲话，好像现今的柳贵人与晴贵嫔，以及那个已经去了的“雪音”，好像都是宫女出身的，且都是太后宫内提拔起来。
分神不久，总觉得内中好似有什么门道，可只是恍惚间闪过，快的琢磨不出，便对灵儿含笑道：“亏得嬷嬷惦记了，快起来吧。”
灵儿抬头望了眼柳瑶华左右近侍，便默然站在一旁，司琴几个瞧得分明，便见柳瑶华神色示意：“奴婢几个去瞅瞅娘娘的洗澡水烧好了没。”话音落，屋内已经没了声响，全都去了外头候着。
“现今就你与本宫二人，嬷嬷可是有何话交代，现在尽管说吧。”柳瑶华端坐喝了些温水，这涟漪小筑建在太液池边，果真是凉爽的紧，遥遥往窗外望去，还能隐约瞧见那头的芙蓉堂光辉闪烁的美景。
止不住惬意遐想，被灵儿的清脆嗓音打断：“回娘娘的话，嬷嬷说晚上娘娘尽管好睡，那些个得罪娘娘的卑劣小人，太后怎么也会为娘娘您做主，少不得要问娘娘一二个意思，看是如何处置那起子不分尊卑的宫人才妥帖。”
话音已落地，柳瑶华抿唇轻笑。自己明明说过，与嬷嬷相认并无所求，提及黄姑姑也是因为不愿姑姑在外孤单凋零，谁知道，明青嬷嬷好似不愿欠了她人情呢？
也好，柳瑶华心想，两方现今还不宜走近，于是便道：“听说宫内宫规有两千一百条？”
灵儿一愣，秀气的眼眸动了动，谨慎地应了声“是”。
“嗯，”柳瑶华长长一声，随意说道，“宫人冒犯，也实在是其不懂宫内规矩，不若就罚抄宫规，每日一遍，连抄一月，有一天完不成就不叫吃饭好了！”
灵儿的下巴简直就要触到地板了，张了张大大的嘴巴，终于回过神儿来：“可、可是，宁妃娘娘，宫规虽只两千多条，可每条都十分冗长，别说一日一遍，就是十日一遍也难呀，更何况，这些挑唆事端的宫人有些也不识字啊。”
柳瑶华笑的越发温婉：“他们？看来太后娘娘果然是为本宫做主了，本宫心内尤为感激。不过，那些宫人谋害我ing命，损我清白，又污我名声，如此行事，本宫却还不忘宽怀大度为本，未曾因此便株连九族，甚至是半点不见血腥，本宫已然觉得自己格外宽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