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爸爸拖到现在才把这一切告诉我,是因为害怕我像去年一样,因为对一个人动心,什么都不管不顾,不由心生羞愧。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明天手术时会有不测,恐怕爸爸今天也不会告诉我这些吧。
看到我慎重地点头,保证绝不泄露秘密以后,爸爸抬起眼睛瞅着我:“青青,只有你能找到你妈妈,你妈说,你和她之间,是可以进行脑电波传感的,你试试,找一找她。”
“当然。”我伸出手来,隔着桌子将爸爸一直颤抖的手握了握。
“首先我们必须找到妈妈,”我说。“找不到她,那些资料对我们来说就是废纸一堆。”
但直到爸爸伤愈出院,我也没有和妈妈联系上,爸爸所说那个入睡前给自己心理暗示,日有所思夜就能有所梦的方式半点用也没有。
噢,也不是没有用,只是,我梦见的不是妈妈。
在梦里头,我是那个叫陈芝芝的女孩。
我梦见陈家收养了她以后,第二年陈太太就生了一个小女孩,第四年,又生了一个男孩,尽管有了亲生子女,陈家认为她有招子的福气,待她还是很疼爱……
梦里头,陈芝芝到了陈家以后,怯怯弱弱,她的养父陪着她,写毛笔字,读四书五经,她一把披在肩头的秀发,齐眉刘海,白晰肌肤如玉,好像最可爱的洋娃娃。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养父,那个眉目清俊的男人,陈致树。
陈芝芝那小少女的身体里,有一颗早熟的心。
她知道那样不对,所以从初中起,她就搬到了寄宿学校。
她将敏感、多愁的心,死死压在任性、娇纵的外表下。
养母认为她不知感恩,弟弟、妹妹讨厌她最得父亲的欢心,他们一起排斥她,冷淡她。
再后来,陈芝芝上高中的时候,陈家搬了地方,她回到旧宅的时候,没有人知道陈家的人去了哪里,芝芝再次成了孤儿。
仍然有钱汇到学校,资助她的衣食住行,只是,她不再有亲人。
在梦里头,陈芝芝也不知道为何从她高中时,陈致树就不再出现,她想,或许是他发现了她的感情,为了保全家庭,所以做了避让。
再后来,她遇到了周先生,在周先生的身上,她投射了对养父的那份感情,却在发现他有妻儿后,主动离开。
她想要一份正常的感情,一份同年龄的感情,她遇到了袁钧康,疯狂地,毫无保留地去爱,最后,仍然是伤痕累累的离开。
太年轻的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不懂得控制速度,不懂得控制距离,结果因为太靠近火堆,灼伤了自己。
她开着袁少的车,疯狂地在雨中狂奔……
当我把关于陈芝芝所有的梦串在一起时,发现梦里的一切就像故事,太匪夷所思。
一定是最近袁少常来找我,我才对她的故事如此沉迷,甚至把认识她的人,都编进了梦里。
因为我梦见的这一切,根本没法验证,陈芝芝在本城的警署里,是个不存在的人,和她同名同姓的那些人里,一个年过花甲,一个是婴儿,两个欧巴桑都年过三十。
本城的户籍簿上,就没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名叫陈芝芝。
如果不是我有天心血来潮,用梦里的场景去问袁少,得到证实陈芝芝失踪的那一夜,他的确有辆车在一个雨夜里被撞毁,陈芝芝的种种生平,就仅仅是我梦里故事而已。
那么,是谁抹去了陈芝芝存在过的所有相关记录呢?
我们没有放弃,继续到孤儿院去查。
因为没有陈芝芝儿时的照片,拿到孤儿院去问的,是我小时候的一张照片。
孤儿院那边还没有消息,倒等来了袁少。
袁少把当天的娱乐周报扔到我面前。
头版照片上,一个女孩香肩半露,半靠在露台上,一个男人只围了条浴巾,双手从前面环住她,两个人都是侧面,又是透过窗户玻璃的偷拍,但男人那线条分明的六块腹肌仍然看得人血脉贲张,女孩将落未落的衣衫,透出这将是狎昵的一个晚上。
女孩看着像美美,男人,轮廓则有些像易家明。
我的血液几乎停止了跳动,手抖个不停,瞥了一眼标题——新星美美与男友公寓私会,疑是宸东金控少东。
我强定心神,“美美这是为了新戏要上映的宣传吧?易家明不是另有未婚妻吗,他都快要结婚了。”
袁少扳住我的肩,“原来你早知道他有未婚妻,那你为何还和他搅在一起?”
我强笑道:“我的客人,不是有未婚妻就是有老婆,就是袁少你,也有若干女友,若是要求你们个个身家清白,我们都不用做生意了。”
听我这样说,袁少的一张脸黑得更厉害:“你还好意思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我要是你的男朋友,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本来一直不宁的心神,听到袁少这句话,我那悬在半空中的心,倒落在了踏实。
易家明要真是我的男友,就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他出这样的事情,就不会是我的男友。
一个客人而已,我用得着紧张,犯得上着急吗?
他一向知道,我只是把他当客人,他有其他的女人,发火动怒的,应该是他的未婚妻,关我何事?
从前这种新闻一出来,美美总是以光速澄清,表明自己跟男方毫无瓜葛。
这一次被拍到这样的照片,她会如何回应?
跟易家明在一起已三个多月,我其实不太摸得透他的心思。
媒体对他的评价很准确,神秘的宸东金控少东。
想到这些,我对袁少耸了耸肩,甩着一头短发道:“你生什么气啊?大家不过是玩玩罢了,何必认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为好,走,带我去打高尔夫球。”
袁少看着我怔怔地发了半天呆,狐疑地问,“就这么算了,你都不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回事?”
我把那份周刊扔进垃圾桶,笑着说:“那是他未婚妻应该做的事,只要他不欠我的花销,我就什么都不问。”
“其实……看久了,你和芝芝并不像。”袁少干笑两声,直盯著我的面孔,“你们只是外表像,性格一点也不同,如果芝芝像你一样,遇到这样的事还能笑出来,我们或许不会弄成那样!”
“再说一次,我不是她,别把我当成她。”看到袁少越来越迷离的眼神,我站起身,把他连拉带拽推出了公寓。
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后,我借口太累,连饭都没有陪袁少吃,就回到了家里。
关上门,我捡起那份周刊,仔仔细细看完里面的报道,然后一点点撕碎。
再见到易家明,我若无其事,好像从来就不曾看见过那份娱乐周刊。
但他再抱着我时候,我僵硬的身体还是出卖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一使力,骤然把我从怀里旋到眼前,“最近,你总是用各种方式拒绝和我见面,好容易见了,你又是这个样子,究竟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的手掌贴住他的胸膛了,他的心跳感觉上还是那么强壮有力,是啊,要不是有一颗强壮有力的心脏,他怎么能周旋于众多女人之间?
那“砰、砰、砰……”的心跳,如同重鼓,敲醒了我!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我就注定是输的那个。
一个女人,到底是一个女人,即使是被人花钱买去了身体,也会随之交付一颗心。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会躲着你……”我笑着,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是吗?既然你没有躲我,那现在就上车,证明给我看。”他放开我的手,转身自顾自回到车上。
他的车,已经在我们学校门口等了一个小时。
要不是怕这样耗下去,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切,或许,我就在学校度过周末了。
我木然地上了车。
一路上易家明自顾自地开车,这条路,既不是回公寓的,也不是回爸爸那边。
我用手头的全部积蓄,赎了竺家的一处小房产回来,骗爸爸说是他历年给我买的基金,赚了不少,那房子就是用卖了基金的钱赎回来的。
看见车子已经开出城市,路旁的人烟渐渐稀少,我心慌起来,问易家明,“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他转个弯,把车开上了山路。
那是往阳明山的路。
山路弯弯绕绕,易家明不但不减速,反而不断加快车速,如果不是开着车窗,我感觉自己就会从车里飞出去。
我抓着扶手,把安全带系得更紧,“我不想兜风,快停下来,我要回去。”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色,觉得这车子简直像要开到地狱里去。
易家明仍旧不断加快车速,我的四肢愈来愈冰冷,心跳几乎要停止!
“怕吗?”易家明斜瞥了我一眼,手里的方向盘稳稳的,车子却愈飙愈快。
我紧紧闭着眼睛,两手牢牢压住腹部,忍住想吐的恶心感觉!(未完待续)